北九州,蓬莱仙州,蜀殷山。
蜀殷山下,少年一身麻布衣着,看起来破破烂烂却并没有脏渍。他双手提着一齐腰高的木桶,摇摇晃晃地在下山小路上挪动着,时不时会从桶里洒出些水来。
少年看似十岁出头的样子,身材瘦弱,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五官精致,像是被能工巧匠精心雕琢一般,一双眼睛更是如夜中星辰,熠熠动人。乍眼一看,少年的样貌比之姣容女子也是不遑多让。
少年细嫩的脸上布满着密密麻麻的汗珠,时不时用衣袖擦拭着自己的汗水,却擦拭不去脸庞上的坚毅,与他这个年纪不相符的坚毅。
若是十岁左右的灵修者,单手搬动这桶水是轻而易举的小事,但对身为普通人的他来说,却不得不说是一番艰辛。
时间追溯到五年前,少年还是一个懵懂天真的孩童。
那天清晨,天刚蒙蒙亮,雾气浓重。
一般来说,同门中像他这样的孩子从晨修中偷偷溜出来,是要被师傅狠狠惩罚,关禁闭以儆效尤的。
因为清晨是一天中灵气最盛的时间,而这个年龄,也正是体内修养灵气,以在丹田筑灵基的最佳年纪。只有将灵基筑好成形,才能不断吸收外界的天地气息与精华,踏上灵修者的道路,一步一步让自己变强,为别人所仰望。
灵基,便是盛载自身灵力的容器,因此它在修炼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在十岁之前凝聚灵气筑成灵基,便拥有绝好的资质,在未来有可能成为睥睨一方的真人甚至更高的存在。在卧云门便可成为内门弟子,享受着卧云门最好的资源进行修炼。
大部分人并没有那么幸运,很多是在十岁以后,甚至更长时间,才能辛辛苦苦筑成灵基,不必说终生无法筑基之人,更是普遍。
而他,天生便灵脉尽通,是整个卧云门自创立之始,唯一一位拥有先天灵基的灵修奇才。这种人,被称为天选者,是被上苍选中的修行之才,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在宗门中,固然是被当作重点对象进行培养,所有的药材与功法等资源,也是自然而然向他倾斜过去。
他自出生以来,便被卧云门破例成为内门弟子,跟随宗门中最才华横溢的师傅白泽真人进行修行。
可他小小年纪,又如何懂得修行之道,只知终日嚷着师傅陪他玩闹,否则便撅起小嘴,肉嘟嘟地向师傅宣泄着自己的不满。师傅看他可爱模样,便不忍心强逼他进行修炼,且他虽小,但自身像是一个漩涡,自行吸收着天地灵气,修为也在不知不觉地增长着,师傅便也不对他过分要求,每次他偷溜出去玩耍,便可是佯装发怒,实则爱怜着他。
所以,他从晨修中偷溜而去,也并不担心师傅会责罚于他。对他来讲,这都是轻车熟路。
他蹑手蹑脚,在山林中小心翼翼地试探而行,“小黑,小黑,你快出来,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在林中叫了数声,过了半晌,一道黑色球影从林中窜出,是一只黑色的幼狼,整个身体像个肉球,毛发黝黑发亮,蹦蹦跳跳地停在孩童脚下,用脖颈不断揉蹭着孩童的裤脚,嘴里发出“呜~呜~”的鸣叫声,不断向孩童撒娇。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用油纸包裹着的鸡腿,蹲下来送到小黑嘴边,小黑一口咬住开始大口大口地撕咬起来。这是他今早刚从伙房偷拿出来的,还被伙房的阿黄“汪,汪——”叫着追赶跑了好远。
他在宗门中,师傅整日除了自己修炼便是监管他修炼,没有朋友与他一起玩,这让他觉得十分无趣,所以他只能到山林中自己玩耍,一来二去,便结识了这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好朋友”。
“小黑,好吃吗?明天我还给你带鸡腿好不好?”
“嗷呜~”小黑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对他的应和,用粉嫩的舌头舔舐着他的手掌。
一声龙吼打破了寂静,声音贯彻云霄。
孩童被这突然发出的声音吓得一抖,转头向天空望去,一只银龙正在离他不远处腾于空中,威势令人望而生畏。
只见小黑的眼神瞬间有了一丝戒备,向树林深处远远跑去,孩童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它已经不见了踪影。
孩童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这银龙力量可怕至极,却仿佛也在呼唤着他,让孩童小小的内心竟然有了一丝期待。
他向银龙处跑去,速度之快根本不像一个五岁的孩子,奔跑时面不红,气不喘。
他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银龙已经消散,孩童也距离越来越近,他远远地看到了他的师傅白泽真人和他的七杀师叔。
他的师傅这几天在山上修行,他已经好久没有见过师傅了,心里满怀对师傅的思念之情,他要好好地和师傅说说这几天自己有多么努力修炼,要让师傅给他买好多好多好吃的玉棠花糕。
“哎?可是今早的晨修要怎么解释呢?算了,师傅责怪就责怪吧,好想师傅!”
正当他要高兴地呼喊师傅与师叔时,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停下了脚步。
白泽真人倒在了地上,只剩下最后一丝意识,眼睛微睁,难以置信地看向七杀。
“桀桀,”七杀走到白泽真人的身旁狞笑道,“师兄,怎么这么长时间不切磋,这么不小心了吗,嗯?”
说着,将黑色长枪对准白泽真人的胸膛,一贯而下。
没有想象中的血溅场景,相反,一滴血也没有流出,白泽真人的衣袍也没有变红。
黑枪进入白泽真人的身体,黑芒大盛,汩汩地饮着白泽真人的血液。枪身开始不断膨胀,刹那间,便足足有之前的两倍大小,像是一只吸血諨,在贪婪地饮用着鲜血的盛宴。
白泽真人的尸体慢慢地干瘪,像是一具风干的干尸,让人不敢相信这曾经是一位少年,反而更愿意相信是一位可怜的枯瘦老人。
七杀脸上逐渐浮现出得意的表情,看着这具干枯尸体像是在欣赏着自己久违的杰作,庆祝自己完美艺术品的问世,下一秒,却瞪大了双眼,面色扭曲像是在承受着极度的痛苦,紧接着,惊恐的表情爬满了七杀的脸庞,他摔倒在地,双手抱着头,用力撕扯着自己的长发。
七杀突然清醒了过来,望着自己面前的尸体,愣了几秒后,看到尸体身旁的长剑,意识到这具枯尸正是自己的师兄,难以置信地向后缩了过去。
“我,我杀了师兄?”七杀眼含泪水,望着自己的双手,握拳向地面重重地砸去,“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哈哈哈哈,七杀,你果然是我暗裔血族的传人,获得力量的感觉怎么样?有了力量,你可以除掉任何阻碍你的人,一起重铸我们的血色荣耀。”黑枪自己从尸体上脱出,转身一变,化作一道无面黑影,向七杀说道。
七杀看向黑影,双目满是愤怒,一双血瞳死死盯着黑影,猩红的双眸像是要滴出鲜血,咬牙切齿地说道:“那我就先让你死!”
七杀腾身而跃,凌空虚指黑影,怒喝道:“碧落劫指!”
一道幽光“轰”地一声在黑影身边爆开,一道充斥着腐蚀与死亡气息的黑洞骤然出现,强大的吸力令一切都难以脱逃,要将世间的一切全部吸附进去。
黑影的身形一瞬便被吸入黑洞中去,无声无息,像是被湮灭了一般。
七杀见黑影消散,眼神直愣愣地盯着师兄,瘫坐在地上。
“我源自你的内心,我便是你内心最真实的映射,为什么要抗拒自己的心呢?”黑影再次浮现在七杀身后说着,将手搭在了七杀的肩头,“别白费力气了。”
七杀身体一颤,吃惊地看着自己身后黑影,虽然黑影没有面容,但他仍能感觉到黑影的笑意,令人不寒而栗。
七杀几近癫狂,将自己所学招式尽数发出,一时间风起沙扬,暗幕遮天。
孩童眼中,却始终只有七杀一人在自言自语。他只知道,是七杀害了自己的师傅,害了自己最亲最爱的师傅。
孩童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攥紧了自己的小拳头,向七杀跑去。
七杀头发散乱,失去了自己的理智,已然入魔,似哭似笑,令人胆寒。
察觉到有人正在接近自己,七杀血目怒睁,“连你也要害我!”,看向跑来的孩童,一掌向他拍去,浓黑的灵力成形,将孩童拍了出去。
孩童如何受得了真人强者的一掌,嘴角血迹如柱,倒飞而出,重重摔在粗壮的树干上,将树木拦腰折断。
小小的身体,已经停止了呼吸,没有了生命迹象。
黑雾笼罩着整座山头,风云变色,孤鸿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