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小孩:
我刚刚出去打开电水泵把院子冲洗了一下,归巢的春燕在屋檐下进进出出的飞来飞去,从耳边、从头顶掠过翅膀尖几乎都碰到耳朵了,这世间的动物大多都不怕我一样,它们叽叽喳喳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朝着“你”讨个说法?为什么每年回来燕巢都不见了?到底是它们自己的工程施工质量有问题发生呢?还是被“你”人为破坏?它们在自我怀疑还是在咒骂“你”永远都无从得知,而可爱又无辜的燕子们每年都需要建设新家的原因究其根本是在于它们自己。非得固执己见的把燕巢垒在电灯附近,长长的施工面积把一半的电灯灯泡都给圈起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灯泡晚上会暖和?难道方便它们孵化?所以它们一旦入冬前南飞,娘就把它们的爱巢给摧毁了。
关了电动水泵回到屋子里,坐在电脑前继续整理着这几十万字的书信,鼠标轻点思绪瞬间被从现实中的春暖花开拉扯回那个秋风瑟瑟可怕的悲寒秋夜……
“小叔,你们吃了吗?”二哥在夕阳落尽之时来和大大聊着天,等待着看山东电视台在广告中间插播的电视剧。很是佩服山东卫视的审时度势,那时候可以做到广告好似只比两集电视剧少那么十几分钟,虽然现在与时俱进的做内容,但还是被别的上星卫视落下了一大截。回想起来那时候一天下来感觉广告是长于电视剧的,一定是广告越长利润越高吧。
“吃了,你吃了吗?”大大坐在近两米半长的板凳上在思考着什么。
“刚吃完。”两人机械的重复着每天晚上见面打招呼一直都讲的那几句话。
“地瓜都拾回来了?”终于又有了新的话题
“拾回来了。”
“拾了多少?推了几趟?”大大拾起一只脚搭在板凳上。
“两趟就推完了。”两个人就这样这个话题结束了,下一个话题一旦无关木匠工作,那一定是要断了再续,续了又断的,好在爷俩都不觉得尴尬。
村里袅袅炊烟渐渐融于夜色,眼中再也看不见烟囱里那出了囱口就被秋风扫散的炊烟直到烟囱也消失不见。邻居们开始带着自己的板凳,马札来到家里和大大在堂屋里聊着天等待着。聊天内容除了辈分称呼不同,其他无非也和二哥的开头一模一样,然后加上一些村里的家长里短。
“到点了。”娘在里屋抱着“你”喊了一声。
“屋里吧,开演了。”大大和邻居们一起到了屋里。
大大躺在炕头的东边,娘侧躺在炕的南边靠着窗台“你”在娘的怀里看着陆陆续续坐好的邻居们。
一集电视剧二十多分钟吧?广告时候大大起身用手晃了晃脑袋,又躺下了。其实这些数据不一定准确,但也差不了多少,山东卫视的朋友们要是看见这段文字请一笑置之。
第一集电视剧结束的时候“你”跟娘说:“娘,我要喝水。”
“他大大,小海龙渴了,他要喝水。”娘轻声对大大说。
“你喝吗?”大大从炕上起来转身问。
“我不喝。”娘说完就闭上了眼睛休息着。
大大用“你”专属很小印有梅花的搪瓷缸子去倒了水,又从桌子上找一个大的茶缸互相倒腾着,想让开水快速的将温度降下来。
“来,过来。”大大放下大的缸子边用嘴吹着小缸子徐徐的热气。
喂“你”喝完水大大把缸子放在桌子上,转身走回到炕沿刚坐到炕上,所有人注意力都在电视剧开始播放片头曲的时候,他直挺挺的倒了下去,整个人摔在墙角的被子上,被子很软可“你”还是听见了“咯叭”一声。娘睡着了,所有人都在看电视,看着一动不动的大大“你”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望着大大。
“孩子哭了你怎么也不管管?”娘睡醒了开始埋怨一动不动睁着眼睛的大大。
“你”哭的声音愈发大,娘方才察觉到了什么。
“他大大,你怎么了?”娘立刻到大大身边呼喊着他,大大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老二,老三,宝,快去叫医生,两个都喊过来。”娘也开始急的流泪。
本来还在看电视的邻居们瞬间空无一人,村里两位医生先后到了现场,用听诊器听过心跳之后说没有办法了。
爷爷,娘,姐姐们和“你”泪流不止,谁能想到一个狼虎之年的男人说倒下就再也起不来,谁又能想到那时候试一试心肺复苏或者拨打120呢?这让后来小学四年级在学校图书馆了解到急救知识的“你”对两位医生当时的处置非常不满,大大通过急救是完全可以被抢救回来的。那一刻用自己家大门钥匙打开图书馆大门的“你”蜷身在书架中间泪如雨下。
第二天一早来了很多亲戚,邻居帮忙处理后事,印象里娘的眼泪就没有断过。每一位亲戚和邻居都在劝她,可被劝带来的只是更加汹涌的情绪和更多的泪水。爷爷,大爷,大哥,二哥和邻居快速的选好林地,砌坟下葬。没出五服的人都统一的带着白帽子,姐姐,娘,大姑从家到坟地的路上就没有停止过哭泣。
“你回来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你扔下我们娘几个怎么活啊?”娘哭瘫坐在大大的新坟前别人拉都拉不起来。
爷爷和大爷他们招呼着来发丧的亲戚邻居回家休息吃饭,让姐姐和大姑照顾好娘。
“你”在娘的身后一身孝衣,头上还顶着白色长长到脚后跟的白帽子,就在娘后面哭着站着。
那时候“你”并不能知道那座坟里躺着的是这个世界上从“你”出生到现在最爱“你”的两人之一,但心里隐约明白这座坟是和家里现在发生的一切紧密相关。
“别哭了嫂子,你再怎么哭也没有用啊,俺哥哥走了,还有这么多孩子还有老的要照顾,你再把身体哭坏了,谁管他们?”大姑也坐在坟前和娘一起落着眼泪。
“你怎么就走了?怎么就走了啊?”娘哭的声音是小了,可眼里声音里传递出来的除了撕心裂肺的不相信不接受更多的是绝望,对生活对未来一切甚至对生命的绝望。
最终娘被姐姐和姑姑搀扶着回了家,一口饭都吃不下的她喝了几口水便躺在炕上,望着大大倒下的炕头泪眼朦朦。
吃完了午饭的亲戚临走又来安慰娘,让她看开之类,刚刚闭眼能休息一会的娘听着那些情意满怀的言语,再一次无法抑制眼中的泪水。若是现在让“你”看见这一幕,那铁定是拦着那些亲戚只让他们告别不让他们去劝慰的。细细思虑谁见过别人哭是被劝的不哭的?扪心自问,任何人都是哭够了,情绪宣泄尽了,自己停止哭泣的,那个时候去劝娘,不会让她停止难过,一次一次往伤口上撒盐罢了。当然想来那些亲戚是考虑不到这一层的。
娘一连几天都吃不下东西,只是简单地喂“你”吃了就抱着“你”躺在炕上。姐姐们放了学每晚都近乎于哀求着娘:“娘,你吃一点东西吧,喝一点饭吧。”
这一声声哀求又能改变什么呢?求来的是窗外站着的爷爷双眸含泪的仰望着天空,是一次次低头抹着不能接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残酷现实,求来的是一家五口日夜不断地血泪……
今天就到这吧。
此致
敬礼
三十岁的你书于2016.1.3
三十五岁的你整理于2020.4.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