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然在临走之前,卓诗桦把一份信交给他,温柔地嘱咐他:“等三个月以后的今天在打开好不好?嗯?答应妈妈不要偷偷打开哦。”
苏然看着一身白裙的妈妈,眼神闪了闪说:“好的。三个月以后我再拆。妈妈你要不要提前透露一下?”
卓诗桦笑了笑,拍拍苏然的头:“听话”
一直属于旁观者和记录者的苏友彻,心下戚然。
告别在无声无息中进行,一个母亲在积蓄对抗死亡的力量。苏友彻不忍打扰,只是在旁边默然的站着、看着。
美好的吃光总是短暂,时间总是飞逝,让人怀念和遗憾。
“然然,妈妈要走了。你要乖乖的听爸爸的话。答应我,以后一定要成为一个想要成为的人,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去帮助,去给予。”卓诗桦眼神不舍,拥抱了苏然。
抬头看到,游乐园门口有卖氢气气球,买了一个小王子的形状。
苏然攥着妈妈给他的气球,眼眶闪着眼泪,挥挥手说再见:“再见,妈妈。要常常来看我。”
小小的苏然,当看到卓诗桦背影时,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一把抱住旁边的苏友彻。
苏友彻眼眶微微湿润,顺手环住了苏然,紧了紧抱着他的手。
两个伤心的人难得取得了心灵上的共同震动,一抽一搐,被呼吸不上来的窒息感淹没了。
那个时候的苏然隐隐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妈妈偷偷吃药,而且每次每次越来越多。他想知道妈妈怎么了,但是每次药要都是装在没有任何标志的小瓶子里。没有标签,有一瓶一瓶的药丸,而家里,从未出现过药的任何包装。
今天的苏然闻到了卓诗桦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混合着沐浴后的牛奶的身体乳味道。苏然知道,妈妈生病了,住院了。她不想让自己知道的身体状况。
苏然一整天在卓诗桦看到的地方开心的笑着,却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独自失神。他不敢缠着妈妈玩凌霄飞车、海盗船之类的刺激性的娱乐设施。
有那么一刻,苏然怨恨着上天:为什么别的人家孩子都有父母陪在身边,而我出生至今,与自己的爸爸相处才不过短短时日,代价却是妈妈无法陪伴到身边。这难得了有爸爸妈妈一起陪着的时光,却无法发自内心的开心愉悦。
没有人能够给他回答。
军区院子的五星红旗隔得老远都能看到,站在门口的警卫员笔挺的站在门口。
车子停在了常家门口。
“然然,下车吧。我们去看看温阿姨今天又做了什么好吃的,从门外都闻到香味了!”苏友彻尽量用轻松的语气,来打破车内的沉默。
是的,从坐上车到现在,苏然还未说一句话。苏友彻从后视镜看到,苏然的眼睛一直盯着窗外,连眨眼都很少,手里攥着卓诗桦临走前给他的信。不知道呆呆的在想着什么。
“嗯嗯。诺诺妈妈的饭很好吃。有妈妈的味道。”说完也不等苏友彻的回话,径自下车敲门。
咚咚。咚咚。咚咚。
苏然敲门每次都是两声一停,敲三遍。
“来了。来了。”温简喊道。
门一开,迎接苏然是咿咿呀呀着伸过来的莲藕般的胳膊,想要从保姆的挣脱掉常诺。
苏然自然而然地接过,嘴角不自觉的露出温暖的弧度。这个小家伙真的有神奇的治愈功能。一瞬间,那些年少的思虑都被这个粉嫩嫩的小团子击退了。
“弟妹做饭可真香啊。”苏友彻进门说道。
“今天我们家那个想吃西安特色的葫芦鸡。我又怕别人做不出老西安的味道。就让人买了菜自己动手做一做。你也留下来吃饭吧?尝尝我的手艺?”温简回答。
“我就不留下来了。家里还有一摊事儿。以后有的是机会。”苏友彻摆摆手,口气有淡淡的无奈与头疼。
“那我也就不留你了。然然抱着诺诺坐会儿,一会儿你常叔叔回来,咱们就可以开饭咯。”温简知道苏友彻一脑门子官司,就没强留,反倒看见诺诺用使劲挥过来挥过去,眼睛滴溜溜的盯着然然,不住的流口水,笑着让他赶紧过来坐。
屋里飘满了饭香。电视机里放着今天要闻。温简在厨房忙碌着。苏然逗弄着粉嘟嘟的小宝宝。
时间好像都静止了。世界都在渐渐落下的太阳的余晖中安静了下去。
直到哇哇大哭打破了这个和谐的宁静。
常诺又该换尿布了。
这个夜晚,和其他的夜晚一样,风凉如水。
这个夜晚,和其他的夜晚都不一样,有一个偷偷拆开信封的男孩,一遍遍看,一遍遍哭。
当男孩终于不哭了,也意味着他要长大了。他明白,隔壁看起来富贵的家并不属于自己,是属于那个刚刚出生的弟弟。往后的岁月中,陪伴他的,只有妈妈写下的这封信。
他会努力成为一个更好的人,一个如妈妈一样,温暖如水,又如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