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为什么,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说起过?包括汪天恕,包括时不时到总裁办公室转一转的岳不凡,以及池父池母,他们是看不出这一点,还是碍于面子,不好说出来?
不过,不管是什么原因,至少有一点,夏润南应该承认,那就是因为她所不清楚的原因,路天原这些年一定受了很多委屈和苦楚,所以才养成她多疑、偏激的个性,在外人面前怯弱而瑟缩,在自己在意的人面前却无比任性和霸道。
因为对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怀有警惕和防备,所以她在观察别人的时候,就格外的仔细,格外的敏锐,这样说起来,她会发现夏润南与池天放之间微妙的关系,一点都不奇怪。
“我知道你不想,”池天放笑笑,并不生气,也没有特别的意思,“人家常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骗不了人的,你会用那样的眼神看我,说明你始终把我当成外人,从头到尾都没打算相信我、依靠我――不用解释,我想说的是,这样很好,免得我们之间纠缠不清,合约期满的时候,会被什么绊住手脚,不能好聚好散。”
夏润南呆呆看着他,后退一步,又后退一步,说不出话来。他的意思,是不打算跟她有任何的纠葛,账目算得越清楚越好,只要合约期满,就潇洒地走人,管她是死是活,都跟他没有关系,是吗?
对于她眼中的震惊和伤痛,池天放就当没看到,转身迈步,“走吧,折腾了这一个上午,你也累了,回去休息一下。”
但夏润南并没有跟上去,用一句话成功地阻住了池天放的脚步,“我不信任你,不依赖你,是我的错吗?”
“什么?”池天放皱眉,“我没说……”
“是你一直在用那纸合约提醒我,让我注意自己的身份,”夏润南咬着嘴唇,眼神冷酷,“我照你的话去做,你又觉得我不信任你,池天放,你到底想我怎么样?你不觉得你对我要求太苛刻,我怎么做都达不到你所要求的,你觉得这样对我,公平吗?”
她从来没有奢望过可以得到池天放全身心的爱,或者真心以待,可为什么她跟他保持着相当的距离,反而又成了她的错?池天放不是不喜欢别人妄自揣测他的心事,也不愿意跟别人靠得太近吗,那她的所做所为不是应该正好称了他的意,刚才他眼里的失望和落寞,又是从何而来?
池天放深深地呼吸着,是因为夏润南说对了吗,还是他根本不屑于解释,“我只是……不想你怕我,我宁可你还是先前那个不断向我挑衅的夏润南,而不是现在这个只知道委屈求全的未婚妻。”
夏润南一呆,说不出话来,“你――”
停了停,池天放回过身来看着她,这一下他才发现,他两个都没有打伞,就这样直直地站在细雨里,彼此的身上都已经被雨淋湿,凉意慢慢渗进皮肤,冷得他想要打颤。他看着她的脸,虽然有些模糊,但他直直地盯着她,要看进她身体里去一样,“夏润南,你给我说句心里话,撇开夏润声不谈,你是不是真的……”
夏润南有些惊恐地看着他的唇,怕他会说出叫她难堪的,或者说无法回答的问题来。可她战战兢兢地等着,等了好一会,却不见池天放继续说下去,她哆嗦了一下,“什么?”
“没事,”池天放突然不在乎地笑笑,眼睛一下亮了起来,“没什么,不重要,我们快点走吧,没事淋的什么雨,他们看我们两个像傻瓜呢。”他再次转身,步子迈得很沉重,像绑了什么东西一样,不堪重负。
夏润南轻轻跟了上去,尽量调整自己的呼吸,“天放,我是女人,我不像你那么爱面子,那么骄傲,我承认我越来越害怕,不是怕你会背弃对我的承诺,不再管润声,而是怕如果没有那纸合约,我和你之间,还剩下些什么。”
池天放身子剧烈一震,再次停了下来,但并没有回头。
“我知道,现在的我跟之前的我简直判若两人,我也恨这样的自己,但是我没办法,”夏润南苦笑,池天放停下来,她却没有停,一直走过去,走到他的前面,抬头看着迷蒙的雨帘,眼神却这比雨还要忧郁,“我不知道我应该付出多少,或者拿多少情意陪你继续演这场戏,我更不知道你到底稀罕我做到什么份上,天放,我可以不要面子,不要自尊,但我不能不要做人的这份尊严,你不能把我剥夺得什么都不剩,你不能这样残忍,你不能……”
她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有温热的泪从眼眶中流出,混和进脸上的雨水中,化作一片沁入骨髓的冰冷,心也疼得像是裂开无数片,不知道哪一些遗落了,找也找不回来,她不胜痛苦地蹲下身,双手捂住脸,无声地哭起来。
池天放怔怀看着她瘦弱的双肩不住颤抖,眼里是撕裂一样的痛楚,他应该承认,对夏润南他是要求得太多,却从不给她任何可以让她安心的承诺。是,她这是为了救妹妹应该付出的代价,他完全可以丢给她一句“你自找的”,但他说不出来,不是因为他不够狠绝,而是因为,他同样是在利用她,他比她高尚不到哪里去。
不知道过去多久,周围的人走过去又走过来,无不向蹲在路中的夏润南投以奇怪的或者嘲讽的目光,她却浑然未觉,只觉得脑子里越来越乱,一片混沌,烦恶得想要吐出来。
池天放抬手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过去拉起她,再开口时,嗓音已嘶哑,“走吧,先回去再说,这样会生病的。”
夏润南也是哭得累了,每次与池天放谈心(这哪里是谈心,分明更像谈判),她都会心力交瘁,也没有力气反驳,点了点头,大半身体的重量都放在他身上,蹒跚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