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天恕才睡下没多久,就被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给吓得醒了过来――尽管他在睡着的时候很怕被惊醒,那会让他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再也无法入睡。可自从跟池天放他们相认,他就总有不安的感觉,为免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在需要的时候会找不到他,他的手机都是24小时开机的,其直接后果就是,现在他被吓醒了,在半夜十二点的时候。
“是谁……”他按了按碰碰跳的心脏,扭亮台灯,拿过手机一看,“天放?”想也不想的,他按下接听键,“天放,是你吗?”
“当然是我,”池天放有点没好气,“不然你希望是谁?”
大半夜的,这是怎么了?汪天恕单手撑床,坐起身来,“找我有什么事吗?”听他的声音龙精虎猛的,应该没事吧?
“出来喝酒,”听筒里传来咕嘟咕嘟的声音,估计是他大口喝酒呢,“我在你的酒吧里。”
汪天恕一愣,“你在勿忘酒吧?天放,你这好端端的――”
“少废话,快点出来,不然我找天恩――”
“得了,”汪天恕真是拿他没办法,边下床边嘱咐他,“大半夜的,你别折腾天恩了,我现在过去,你别乱跑啊,等我!”真是爱闹别扭的孩子,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了,再说,池天放一向是“三不沾”,烟酒赌跟他从来都是绝缘的,这又有了什么烦心事,至于再像上次那样,借酒浇愁?
池天放也不回话,掐断了电话。
“真是……”汪天恕又气又有些担心,以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随便梳了几下头发,悄悄出门。公路上冷冷清清的,车辆往来匆匆,很少见计程车。他顺着往前走了好大一段路,才叫到一辆车,直奔勿忘酒吧。
好一阵子没过来了,这里还是老样了,零星的几个客人,老板在吧台后面昏昏欲睡,几乎没有什么声音。汪天恕站在门口扫视一圈,见池天放坐在角落一张桌子上,他走过去,屈指“叩叩”敲了两下桌面,坐了下来,“怎么了?这时候出来喝酒,不用工作啊?”
桌上已经摆了三个空了的依拉罐,池天放喝得脸都有些发红,抬眼看了看他,又低了下去,“工作一时半会不做,集团垮不了的,反正我再怎么用心,别人也不会明白,我又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汪天恕诧异地掀眉毛,“这么自暴自弃的话,可不像是你会说出口的,到底怎么了?”
“自暴自弃?”池天放冷笑,仰头狠狠灌了一口,来不及咽下的酒从嘴角流到脖子里,冰凉的冰凉的。这明明是很粗鲁的动作,可他做出却有着一种凄凉的、会让人心疼的感觉,“有她瞧我不起还不够吗,我还用得着再糟蹋自己?”
汪天恕脸色一变,猛一伸手压住了他要再拿酒的手,“你说谁?”是谁伤害了天放,而且是最狠的那种?可是没道理啊,天放对任何人都不曾在意,有谁会伤得了他?
“放手,”池天放用力,“是谁都无所谓,谁让我太天真,以为她跟别人不一样,原来还是没什么不同,她到底拿我当怪物――”
汪天恕一怔,脑子里闪电般划过今天下午跟夏润南的对话,心猛地一紧,“你……听到了我和润南的谈话?”可是没道理啊,那时候天放明明不在,怎么可能――
池天放手一哆嗦,停下抢夺啤酒的动作,好一会儿,“哧”地嘲笑一声,“天恕,你先告诉我,你跟润南是不是有什么约定,或者类似的――”
汪天恕脸上微一热,“早知道瞒不过你……是,我跟她打了个赌。”他把跟夏润南的赌约简单一说,“虽然这对你来说,有点不大……地道,但夏润南那种性格,不逼一逼她,她根本不知道应该为自己想要的而做什么努力。”
池天放沉默一下,慢慢摇头,“其实,你何必这样,我知道润南是这样的性格,所以才从来不勉强她做任何事,如果不是她自己看清楚,什么是她想要的,就算她做出了选择,也不会是心甘情愿。”
不对,不是这样。汪天恕本能地想要反驳,一时又不知道该从哪里切入,吭哧了半天,脸都有些红,“……天放,你不能这样极端,冷漠或者宽容都应该有个限度,对夏润南你如果不适时收一收手,她离你只会越来越远――”
“那不正好,”池天放斜起眼来看他,似笑非笑,“你跟润南打赌,不就是期望这样的结果。”
“我――”汪天恕差点被他这句话给噎死,“我不是……我当然希望你们能够好好在一起,但润南她――”
“不用解释,我都明白,”池天放猛喝两口酒,呛得直咳嗽,“天、天恕,其实我、我早就猜到,是你在润南背后使力,她才会急着向我表明心迹,想要跟我同步,我也相信她确实是喜欢我的,但……喜欢不是一切,喜欢不代表就可以接受我的一切,这些你,我,天恩,我们都明白,但润南……”
“她会明白的,”汪天恕突然有些不忍心,更怀疑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而且你也应该知道,她正在努力,她已经很辛苦――”
“我不辛苦吗?”池天放反问回去,嗓音有些哑,眼神也是痛苦而无助的,也只有在儿时的玩伴面前,他才会露出这样脆弱的表情吧,“有些话是我们的忌讳,但在润南看来却无比的平常,所以她伤我而不自知,我却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
汪天恕琢磨过什么来,脸色大变,“天放,你真的听到了――”那句夏润南说天放“见不得光”的话,真的被他听到了?天,还有比这更残忍的话吗?难怪,他会半夜出来喝酒……
池天放点头,“是。总裁办公室安装有监控,最近因为润南说总部又有人说闲话,我想知道是谁,前几天我又让他们安装了窃听器,今晚你跟润南的话,我都听了。”
汪天恕低下头,左瞄右瞄。
“你……找什么?”池天放有点奇怪,他们正在谈很严肃的事情好不好,他怎么能这么心不在焉,简直是――
“找地缝,”好钻进去,因为我没脸见你了。汪天恕咬着嘴唇,“天放,我真是……太差劲了――”他真是没想到,池天放会听到他和夏润南的话。可问题是,他现在一点也想不起来,那时候他们都说了什么――除了那句该死的“见不得光”。
池天放想笑,可心情沉重到如此地步,他又怎么笑得出来,就轻轻一巴掌拍在汪天恕后脑,“行了你!天恕,你不用这样,我没有怪你们的意思,因为润南说的是事实――”
“天放!”汪天恕猛抬头看他,眼泪都要流下来,“别再说这种话好不好?我、我跟润南打赌,我没有恶意,就是想、想让润南做出一个选择,如果她不是你的良人,就长痛不如短痛,现在这样……趁早放手吧,天放,你们……不可能在一起的!”池天放这个样子,他很心疼,如果再这样下去,受伤害最伤的,一定是池天放无疑,而那绝对是他最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我相信你没有恶意,”池天放笑笑,还好这笑容一样温暖而亲切,“我之所以在猜出你的用心之后,并不说破,其实也是想要一个结果。”
汪天恕呆呆看着他骤然温暖起来的脸,说不出话来。
“不过,现在看来,你说的是对的,我应该放手,”池天放摇摇头,觉得这样说有点辞不达意,“我……我只是觉得不甘心,因为润南跟别人不同,我的一切都没有瞒她,她知道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可是――”
“天放!”隔着桌子,汪天恕一反抓住他的手,也不怕这样的动作会让人误会什么,“你别这样,你自己不也说过吗,喜欢并代表可以接受――”
“松手,”池天放抽回手来,不过并没有生气,“我明白――”
“你明白,但你还是不想放弃,不是吗?”汪天恕攥起拳头,想握住什么而不能的样子,“天放,我知道你一向聪明,但你现在是当局者迷!人在大多数时候,是高估自己的承受能力的。我们、我们毕竟异于常人,而两个人在一起,不是一天两天,而是一辈子!如果你和润南永远要被日夜隔开,就算你能受得了,她受得了吗?”
“我――”
“你忘了吗,当初郎行龙和他的妻子那么恩爱,不一样――”
“别说了!”池天放陡地煞白了脸,眼里是深沉的痛,但眼神却刹那清醒,“我……我想,也许有些事情可以改变的,再说,我只是见不得阳光,并不是见不得光。”
汪天恕苦笑,“这有什么不同吗?”
池天放咬牙,脸色白得很吓人,似乎不想再跟他争辩下去,就一口接一口地往嘴里灌啤酒,没几下又喝了一罐,他剧烈地喘息着,感觉胸膛要被撑开似的,好难受。
“别喝了,”汪天恕拉他起来,“太晚了,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