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公路上时,天已经快亮了,两个人并肩走了好大一会,谁都没有开口,但汪天恕的气息长一声短一声的,显然心情很不平静,而且,相当不高兴。
“天恕,我想问你――”
“我们当初约定过什么?”汪天恕却抢着开口,语气很冷,而且是带着指责的意思,好像池天放会受伤,都是夏润南的错一样。
“什么?”夏润南被他突然的怒气弄得有些发懞,“什么当初?”
汪天恕停下来,夏润南也被迫站住,和他面对面,“我们当初的赌约,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让天放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否则这场游戏就得结束,你离开天放,跟我在一起――”
“你说什么?”夏润南一呆,接着大叫,情绪有点激动,“汪天恕,你这样说算什么意思?天放会被车撞,这能怪我吗,是他自己不小心,我有什么错?”她真是太冤枉了,天放会出意外,绝对是她想不到的,为什么她应该承担这份责任?
汪天恕喉咙哽了哽,大概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隔了一会儿才点一下头,“好,这次是意外,就当你是无辜的――”
“什么‘就当’,我明明就是无辜的!”夏润南梗着脖子跟他吼,执拗得像个小孩子,非要争过这个理来,“你们一个一个不要把我当成神好不好,也别把保证你们毫发无伤的责任都压在我头上,我哪有那么神通广大,能护你们周全――”
“好,我说错话,这次不是你的错,你别那么大声,”汪天恕有些头疼得揉了下眉心,拿她没办法,“那么,你是不是还要继续玩下去?”
“玩?”夏润南的眼睛瞪得更大,火气也特别大,“谁说我在玩儿了?汪天恕,我虽然跟你打赌,但我不是在玩,我是很认真的,我真的爱天放!我没有玩儿!”
“是吗?”汪天恕低低一笑,“你真的爱他吗?我看未必。”
“……”夏润南被噎了一下,好半天才缓过一口气来,回头就走,“你不相信算了,我本来就不是做给你看的,就让事实来证明一切。”该死的汪天恕,到现在这个份上,还不相信她是认真的,她非要做给他看――虽然在不久之前,她才因为池天放退却的态度而心灰意冷,曾经有过刹那的、想要认输的冲动。
汪天恕缓步跟着,突然问,“你跟天放吵架了?”
“唰”一下,夏润南停步回身,“谁说的?”她和天放……不算吵架吧,只是昨晚的那次谈话不太愉快而已。
“我猜的,”汪天恕苦笑一声,“润南,别这么剑拔弩张的,刚才我看得出来,天放情绪很不好,心情也很低落,而除了你,没有人可以这样影响他,你和他之间,真的没有问题吗?”
夏润南怔怔看着他,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只有她才在“狼总裁”心里占有如此重要的地位,只有她可以左右他的思想,让他快乐或者不高兴吗?“我……”她突然觉得心虚,不敢看汪天恕的眼睛,“我们没有吵架,就是、就是天放说……我说,我需要一些时间――”
“润南,”汪天恕哑着嗓子叫,尽管知道说出来一定会惹她怨恨,他还是得说,“你一定要这样下去不可吗?也许现在放弃,对所有人都好。”包括他们两个本人,包括他汪天恕,还有路天原。
“不!”夏润南握拳大叫,斩钉截铁一样的,“我绝不放弃!汪天恕,你就看着吧,我绝不会让天放因为我而受到伤害,一定不会!”
看着她倔强的脸容,汪天恕抿唇摇了摇头,恋人间的争吵、摩擦和互相伤害,就像吸毒,一旦开始就会成瘾,再想戒掉就难了,就看你是想彻底堕落,还是有勇气跟毅力摆脱它的束缚,像凤凰涅槃一样,脱胎换骨,浴火重生。
他这反应显然让夏润南相当不爽,叉腰指向他,“汪天恕,你那是什么表情?你摇头什么意思?是不相信我――啊,对了!”直到这时候,她才想起来找了汪天恕一晚上的目的,怒声责问,“你为什么不肯住院治疗?”
汪天恕一怔,“住院治疗?治什么?”他脑子里还在想着病床上池天放苍白的脸和沉痛的眼神,没心思想别的。
“你还装?”看到他这无辜纯净的样子,夏润南就没办法再继续生气,“你身体不好,应该住院观察治疗,你却不肯,为什么?你这么不拿自己身体当一回事吗?”
一说起这个,汪天恕脸色一变,眼神瞬间冰冷,透出一股慑人心魂的煞气,仿佛被侵犯了领地的兽类一样,“是谁告诉你的?”
夏润南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你、你那么生气做什么?是、是赵医生打电话告诉我的,他是大夫嘛,当然要处处为病人着想,他这是关心你,难道也错了?”
汪天恕突然冷笑一声,“是,他关心我,他没错,他没错。”
他这近乎咬牙切齿的样子显然让夏润南又意外,又觉得莫名的心惊,话都要说不出来,“天恕,你、你这是怎么了?上次我就看你脸色不好,你还说什么劫数难逃之类的,你是不是有什么……难道是――”
她怎么忘了,汪天恕兄妹跟池天放、霍天恩一样,不都是“净血人”吗,池天放不能见阳光,这是他的病征,那……汪天恕除了反常地怕冷,莫非还有其他的、她所不知道的病征?
汪天恕一抬手,“润南,天放会把所有一切都告诉你,是因为他相信你,我也相信你不会对别人说,但即使你是不想我们有事,想我们好,也不要做得太过火,不然,你会害死我们的。”
“我――”
“我是认真的,润南,”汪天恕看着她的眼神的确让人心惊,仿佛漩涡,让人不由自主地被吸进去,“你如果不想我们有事,就别管,什么都别管,其他的事由得你做决定,唯独这件事,不行。”
“可是我……”夏润南哆嗦了一下,又生气又觉得莫名其妙,她当然不会对任何人说“净血人”的事,可这应该不影响汪天恕住院治病吧?她明明是一片好心,怎么到了汪天恕嘴里,就成了要他们的命了,天底下有这理儿吗?“好吧,既然你坚持,我无话可说,天快亮了,我要直接回总部,你呢?”看来她是劝服不了汪天恕的,等哪天私底下找池天放,看能不能说动他。
“一起吧。”汪天恕两手插进兜里,耸着肩,大概又觉得冷了吧。
回到总部,看看还有点时间,夏润南就去总裁休息室小睡一会,汪天恕则回了自己办公室,他是直接从外面去的医院,所以路天原还不知道池天放受伤的事,还是明天再告诉她吧,不然她也是白白跟着折腾,于事无补。
静静坐了一会,他突然眼神一冷,速度极快地拨了赵鸿煊的电话――上次去看夏润声,因为不放心她,想随时了解她的情况,所以问她要了医院几位负责她病情的医生和护士的电话,没想到会派上这种用场。
响了好一阵,赵鸿煊也没有接,汪天恕也不急,静静等待。再响了几声,电话通了,“喂?”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睡意和怒意,大概是在气是谁这么不懂事,这种时候打电话来扰人清梦吧。
“赵鸿煊是吗?”汪天恕绝对是生气了,否则他就不会连名带姓地叫人,不然至少也该称一声“赵先生”吧?
赵鸿煊停了停,声音再传过来时,已经无比地清晰,仿佛一下子清醒了一样,“汪先生?”他们虽然只交谈过几句,但汪天恕那清脆而不失柔和的声音却让他印象深刻――虽然现在听起来,他好像很生气。
“你为我看过诊,我就曾经是你的病人,是吗?”汪天恕的声音冷得像冰,不带一丝人类的感情,在这种时候,他给人的感觉和池天放给人的感觉,居然如此惊人的相似,不愧是跟“狼总裁”能成为朋友跟兄弟的人,厉害。
隐约猜到他在气什么,赵鸿煊坐起身子来,耐心地解释,“汪先生,你听我说――”
“保护患者的隐私,是身为医者的职业道德,就算是再好的朋友、同事,在未经本人许可之前,也不该随便透露,是吗?”
“我只是想夏小姐帮忙劝你――”
“我已经说过不需要,你这样劳师动众的,未免太辛苦了,”汪天恕语带嘲讽,“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住院治疗,但,赵医生,不是我看你不起,我的病你治不了,所以别再管我的事,你听清楚了?”
赵鸿煊没有回答,是被汪天恕的狂傲和生硬的态度给激怒了吧,他一声不出,但也没有挂电话。
“呵呵,”汪天恕突然笑了两声,“赵医生,你生气了,是吗?还是我越这样说,你对我的身体就越好奇?”
这是什么话,听着像是……“汪先生,请不要曲解我的用心,我是一名医生,我只是想――好吧,既然你认为我帮不了你,那这次算我枉做小人,我很抱歉,以后不会了,再见。”
“赵医生!”抢在他挂线之前,汪天恕突然叫,等到对方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在听,他又放低了声音,诚恳而带着歉意地说,“谢谢。”
一秒钟后,赵鸿煊“啪”一声扣了电话。
“是个好医生,就是脾气大了点。”汪天恕耸了下肩膀,表情没刚才那么冷酷,他整个人看上去,又是温和而亲切的,真是不知道,到底哪个他,才是真正的他,“这是润声的幸运,天大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