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幸的是,容悦怡只是一时急怒攻心,所以才昏了过去,并没有大碍,只要醒过来就好了。这让在外面焦急等待的池天放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个趔趄,差点坐倒。
“池总,你没事吧?”医生看他脸色不对,关切地扶他一把,“要不你进来,我帮你检查一下?”一边说着,他心里一边直犯嘀咕,这池家人是怎么了,夏小姐怀孕了,这是天大的喜事,怎么搞的一个一个都进了医院,脸色还这么不对劲,是什么情况?
池天放躲开他的手,脸色虽然难看,神情却是冷静的,“我没事,不用检查,你看顾好我母亲就行。”
虽然好心没得回应,医生也没再多说,退了回去。
池天放扶着墙缓了缓,这才给池峻峰打电话,“爸,我在医院,妈也在。”
“怎么了?”池峻峰猛地一颤,声音都在打哆嗦,“我刚回来,家里居然一个人都没有,正琢磨呢,出什么事了?你不舒服?”
“……我没事,”池天放苦笑,都不知道该怎么对爸爸解释,“是妈,她昏过去了。”
“昏了?”池峻峰大为诧异,“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晕了?”老伴的身体他是很清楚的,龙精虎猛,整天扯着嗓子说话,骂起儿子来滔滔不绝,怎么会晕?
池天放下意识地缩着跳痛着的双肩,“我不懂事,气到妈了,你快来看着她吧,我担心她一醒来看到我,就又气得晕过去。”
池峻峰愣了愣,接着就慈爱地笑了,“你呀,就别替你妈说好话了,她那个脾性,我还不了解――我见这鸡毛掸子还在地上,她打你了?”这人,倒真是会猜,一语中的。
“……就几下,没事儿,”池天放当然是没说实话,“爸,你快点来,我想妈就快醒了,别让她看到我了。”
“这就来,”池峻峰光是用想的,也知道老伴发了多大的脾气,同时心里也很奇怪,到底有什么事让她发这么大火,“你不用担心,你妈这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会真生你的气。”
但这次不一样。池天放颤抖着,没再多说。像是怕容悦怡醒来真的会再被他气晕一样,他都没进病房,隔着门玻璃往里看着,眼前清晰又模糊,快要站不住了。
还好半个小时后,池峻峰悄悄走了过来,先上下看了池天放一眼,“你怎么样,你妈打你疼不疼?打哪儿了,我看看。”
池天放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一步,抬起肿起老高的右手,“这里,没要紧,过几天就好了。”
“都肿成这样了!”池峻峰心疼得不行,轻轻给他揉捏了几下,忍不住地埋怨,“这悦怡也真是,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下这样的重手,真是!”看他这反应就能想像,如果他看到池天放身上的伤,还不得心疼得也昏过去啊?
“我没事,就是妈……”池天放抽回手来,低下头,语声颤抖得厉害。不管怎么说,是他把母亲气到这样,这是大不孝,要遭天打雷霹的。
池峻峰往里看了一眼,不但不怪他,还安慰他,“放心吧,你妈身体一向好得很,就是脾气急了点,早晚要吃这样的亏,等她醒了就没事了,乖,别急,啊?”他都不问问这母子两个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谁对谁错,对儿子的这份宽容之心,确实难能可贵。
父爱如此,池天放还能说什么,点了点头,“爸,今晚辛苦你在这里陪着妈,我集团还有点事,得去交代一下。”他伤成这样,估计三两天的都会行动不便,集团的事还是早一点安排一下,免得乱了方寸。
池峻峰有心叫他先回去休息,但也知道集团的运作一向牵一发而动全身,也就点了下头,“你去吧,小心开车,不用担心你妈,有我在。”
池天放“嗯”了一声,强撑着身体离开医院,去了总部。好在这两天集团的各项工作都有条不紊地运转着,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他把需要向古静涵交代的事都一一写好,放在她桌上,再批复几份文件,看了几个企划案,在上面批示日后详议,这一通忙活下来,已经是凌晨四点钟。
他轻轻抚了抚不停疼着的双肩,身上也被一阵一阵的冷汗弄到湿湿粘粘,好不难受,就决定先回家洗个澡,睡一觉再说。路上,他给池峻峰打了个电话,本来想先过去看看,但池峻峰说容悦怡睡得很安稳,没有什么事,让他回家休息,他知道自己撑不住了,也就没坚持,直接回了家。
进了浴室,他咬着牙哆嗦着,好几次才把染了血的衬衣脱下来,从镜子里看到两边肩膀又红又青又肿,有几处正渗出血来,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他只看了一眼,就厌恶地皱眉移开了视线,打开水龙头,“哗”一下,冷水从头顶浇下来,他打个哆嗦,这感觉真如同水深火热一样,是种煎熬。
好不容易洗完澡,身上又因为疼痛而出了一身汗,把他给气得,也没有力气再折腾,挑了件宽松的棉质睡袍穿上,拉好窗帘,躺到床上去,不大会儿就睡得什么都不知道了。
一大早的,容悦怡就醒了过来,脸色虽然还不大好,但眼睛炯炯发亮,没什么事了,转眼看到池峻峰在,她好像很着急,劈头就问,“天放呢?”
池峻峰好笑地看着她,“你不生儿子的气?别忘了,可是他把你气晕的,你不会是想找他算账吧?”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笑?”容悦怡白他一眼,掀开被子就下床,“我把他打成那样,他有没有留下来看伤?”当时她是气昏头了,才对儿子下那样的狠手,现在想想是又心疼又担心,真要把天放打出好歹来,她上哪儿后悔去。
池峻峰还不知道具体情形,闻言好笑地道,“我瞧也没什么打紧,就是肿得厉害,得好几天才会消吧。”
容悦怡吃惊地看着他,“你……算了,三言两句地说不清楚,回家再说!”她这说走就走的,爬起身来就跑。
“唉你――”池峻峰无奈地摇头,快步去办理了一下手续,赶紧跟着出来,容悦怡已经等他等得不耐烦,他说了句“就这性子”,挥手叫了辆车,赶回家去。
这么多年来,池天放都是白天睡觉,而容悦怡夫妇却是正常的作息,不过,只要儿子在家休息,容悦怡就会充当保护神的角色,会让儿子在安静环境当中入睡,不管是谁,就算是天王老子,她也不会让对方进去打扰儿子休息。所以只要是在家,池天放就会睡得很沉、很安心――有母亲的守护,任何一个孩子都会感到无比的安心吧。
进了门,夫妻两个就不约而同地、本能地放轻、放慢了脚步,池峻峰悄悄说了声“我去做饭”,就进了厨房,而容悦怡去自己房间拿了药酒,再轻手轻脚去了池天放房间。
厚重的窗帘遮挡住了所有的阳光,屋子里光线很暗,为免刺激到池天放,容悦怡没有开灯,走到床边坐下,见池天放仰躺着,放在被子上的右手高高肿起,一片紫红。她深吸一口气,定定神,这才把池天放的手拿开,再轻轻掀起被子,去解他睡衣的带子。
池天放似乎有所察觉,动了动,但并没有醒。
容悦怡看了他一眼,手上动作继续,把他的睡袍拉开一边,露出他布满可怕伤痕的右边肩膀来,跟着就一个哆嗦,眼泪溢满眼眶,颤抖着指尖摸上去。
大概感觉到了疼痛,池天放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地往一边躲避。
容悦怡却再也忍不住刀割一样的心疼,突然不管不顾地伏在他的胸膛上,失声痛哭起来。
这一下当然不可避免地把池天放惊醒,他先是有些茫然,继而猛地僵硬了身子,“妈?你――”难道是妈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还是――
“对不起!”容悦怡抬起头,不敢碰他的伤,“对不起!天放,对不起!我不该、不该――”当时她一定失去理智了,竟然把儿子打成这样!天放他……他一定恨死她了吧?
原来是因为这样吗?池天放心下稍安,把衣服整理好,遮起身体上的伤来,强装着先前的冷漠,“不用道歉,你打也打得,反正错的都是我――”
“不是!”容悦怡哭着叫,后悔得无以复加,“我知道!我知道!你对我们虽然冷漠,心地却那么善良,你从不伤害任何人,你这么做,一定有你的原因,我不该打你,真的不该……天放,你、你……”
因为母亲对自己的谅解和理解,池天放只觉得心头阵阵发酸,好不难受!他多想像其他的孩子一样,抱着母亲的胳膊撒娇,跟她说他在想什么,说他快要支撑不下去!“……你没有错,错的是我……”
“不是!不是!”容悦怡摇着头叫,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不该、不该……天放,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保证、保证以后再不逼你作任何事,你认为是对的,就去做,我再不逼问你原因,再也不会了……”
池天放看着她,知道她这次受到的刺激太大,现在也许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就顺着她的意,点头,“好,我知道了,妈,你别这样……”他从来不知道怎么安慰人,特别是面对自己的母亲,这让他无所适从。
容悦怡哭过一阵,大概觉得好受些了,重新拿起药瓶,“乖乖躺着别动,我帮你上药。”
“不用了――”
“躺下,”容悦怡加重音量,看到儿子乖乖躺好,这才满意地点头,解开他的睡衣,帮他上药,“会很疼,忍着点。”
池天放“嗯”了一声,偏过脸去,无法忍受的疼痛从肩膀上传来,他缓缓闭上眼睛,沉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