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汪天恕是难得到总部来,而且还是在下班夏润南还没走之前、池天放到来之后,很显然他是有意为之,应该是有话要说。看他脸色还好,夏润南稍稍放心,“天恕,我听许老说你最近都没有去治疗,是有别的事情耽搁了吗?”
“是我想休息几天再去,没什么,”真正的原因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吧,那种痛到骨子里的治疗方法真是让人受不了,而且效果越来越不明显,他现在就像鸵鸟一样,能躲一次是一次,也不知道这样到底是害了谁,“天放,许老去郎村这一趟,有什么结果吗?”
池天放颤了一下,他最怕的就是汪天恕问这件事,这会让他没有办法回答――因为他不想看到汪天恕绝望的样子,“……许老说郎村人血液中的毒素成分比较复杂,需要时间研究和化验,然后找出化解的办法,这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做到的,所以还得耐心等一等。”
“我想也是,”这样的结果显然在汪天恕意料之中,他并没有露出别色失望的样子来,“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更别说我们这种病……你呢,有没有让许老帮你检查?我跟天恩讨论过,我们都觉得你肯定会没事,让许老帮你看一看,也许很容易就能治好也说不定呢?”
池天放抿唇,这话还真不好接:如果汪天恕知道他有希望好起来,会不会更伤心、更绝望――虽然结果已经不会比现在这样更坏。
夏润南当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就很有默契地一起保持沉默,脸上的笑容也有点尴尬,活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可他们越是这样,反而让汪天恕感觉到了不对劲,“怎么了?天放,润南,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们……”
“没事,你先别急,”见他想歪了,池天放不解释也得解释,“我已经找许老看过了,他说,我血液里的毒素已经差不多清了,我的病也能治,很快就可以见阳光。”
汪天恕呆了呆,反应过来之后條地跳起来,“真的?!”
“是,”池天放点头,接着苦笑,“你也没想到是吗?我也没有,天恕,我真是觉得对不起你们,我……”
“为什么?”汪天恕的惊喜之情被他这话弄得一窒,如坠五里雾中,“你能好起来,是我们最想要看到的事,这跟你对不对得起我们有什么关系?你哪里对不起我们了?”
池天放白了脸色,“我……如果当初不是我把做‘净血人’手术的机会让给你们――”
“啊?”汪天恕又好气又好笑,一拳打在他肩膀上,当然没用什么力气就对了,“好个你池天放,原来你一直在担心这个啊,难怪这么吞吞吐吐、不知所谓!在你眼里,我和天恩就是这种不明是非、恩怨不分的小人吗?”
看他这反应,就是不会怪天放了?夏润南顿时放下心头巨石,松下一口气来,“天放其实一直在担心,如果你们知道……”“白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弟啊,原来你这么不信任我们,”汪天恕连连摇头叹息,还真像那么回事儿,“你以为我们知道你可以好起来,就会妒忌、会愤怒,会怨你当年让我们先做手术?”
“我――”
“天放!”汪天恕突然用双手撑住池天放的双肩,把脸凑过去,几乎要跟他鼻尖对鼻尖,“你但凡对我们有一丝一毫的信任,就该相信我们绝对是希望你好的,如果连我们都要妒忌你、伤害你的话,你还能相信谁?”
“我知道,”池天放拍一下他的额头,顺势把他推得远一点,免得让人看见,又会有什么不好的传言,“我并不是担心你们知道以后会怨我,只是不想你们……算了,既然我们心里都明白,说多了反而矫情,等许老那里有个确切的结果再说。”
汪天恕扬眉,不置可否,“我早说过你的仁慈一定会感动上苍,得到宽恕,现在事实摆在眼前,无可辩驳了吧?”转念想到夏润声,他回过脸来,“润南,既然天放的身体可以好起来,那许老有没有说,他可不可以帮润声?”
“说啦,”提到这件事,夏润南更是信心倍增,无比兴奋,“许老说了,因为润声是郎行龙的女儿,所以她的身体会出现这种状况,也是那种毒素在作怪,较之一般白血病,她这病虽然发作快,但因为她没有在郎村生活过,也没有做过‘净血人’手术,所以身体内部环境简单而干净,病情能得到及时有效的控制,等天放的身体好起来,再移植造血干细胞给润声,她那么年轻,一定会好起来的!”
这才是让她真真正正可以笑出来的原因之所在吧,想不到当初怨恨池天放那样深,到头来能救润声的依然是他,感觉像绕了一个极大的圈子,百转千回之后,还是绕回了原点,正应了那句“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那就好,润声那么可爱,一定会好好活着的,”汪天恕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来,也像放下了心头大石一样,脸上笑容有点奇怪,“润南,事到如今,你一定松了一口气,再也不害怕了吧?”
“嗯?”一听这话,不但夏润南怔住,连池天放也拧了下眉,表示没听懂,“什么害怕?我害怕什么了?”
“我们之间的赌约,”汪天恕笑笑,低垂了眼睑,“我们不是约好,以一年为限,如果你不能好好跟天放在一起,就跟他分开,跟我在一起吗?现在看起来,你和天放之间已经没有障碍,你们会好好在一起,而不用等到一年之后,或者我死之后,是吗?”
夏润南心里一痛,说到这赌约,她就觉得无法言说的羞愧,都不好意思面对这两个同样对她用情至深的人,“天恕,我……”
“现在我可以说,我们之间的赌约正式结束,我输了,”汪天恕这话说的洒脱,除了攥紧的掌心被指甲刺得生疼,别的没有异样,“但是有一点,虽然说出来会让你难堪,但我还是要说,如果不是因为天放的仁慈,为自己种下今日的善果,他不能见阳光这一先决条件改变,你是不会赢的,这一点你承认吗?”
夏润南脸上一阵发烧,想到跟池天放在一起时的种种,这一路磕磕绊绊走来,她曾经有过怎样的动摇和退缩,就不得不承认汪天恕的话,长叹一声,点头,“是,我承认。”
“够干脆,”汪天恕展颜,笑容纯净,“不过现在都无所谓了,我相信你们会好好在一起,不会让我们放心不下,是吗?”
夏润南喉咙发哽,却还是挣扎着挤出一句,“……是,我们会……”除了这个,她真不知道应该再说什么了。
“那么,我没有什么话可以跟你们说了,”汪天恕长舒一口气,拍一下手,“天放,今晚有时间吗,我们,还有天恩,天原,一起去吃饭,如何?”
“好,”池天放想也不想就答应,“说起来我们自从相认,还没有在一起好好吃过饭,一起去,咱们好好聊聊。”
“好,”汪天恕看起来兴致很高,“我去给天原打电话,你通知天恩,就这样。”
等他出去,夏润南好一会儿都恢复不过情绪来,“天放,你们去吃吧,我就不去了。”
“为什么?”池天放愣了愣,要拨号的手停在半空,“你有别的事?不然改天也可以――”
“不是,”夏润南急得摇手,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是想说……你们、你们一起去就好了,因为你们是一起的嘛,我、我是个外人……”
池天放干脆扣回电话,抬头看着她,“到现在,你还当自己是个外人?还是你觉得跟我在一起了,就没办法再坦然面对天恕和天恩?”他们之间的过去,他是知道的,这不会已经成了夏润南的心结了吧?
“我……”好吧,我承认,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何况你们这是要在一起叙旧,我在只会让大家都尴尬,反正我也融入不到你们的话题里,进不到你们的回忆,回不到你们的过去。夏润南低着头嗫嚅着,这些话还真是难以启齿。
“傻瓜,大方一点!”池天放拍一下她的手,“你难道没有看到天恕和天恩根本不会为难你,也很明白我们之间的感情,你还这样缩手缩脚的,没事也让你想出事来!一起去,你如果不去,我就跟他们说你对他们有意见――”
“别呀!”夏润南吓了一跳,赶紧说好的,“我去,我去还不成吗,你可别给我们搅和,我会死得很难看……”
池天放说这笑话,本来是想让夏润南轻松一点,可一说到“死”字,他们两个同时觉得心里一颤,好不难受!他们越是开心,就越显得汪天恕他们生无可恋,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残忍的事吗?“我……我打电话给天恩,你要不要进去换换衣服?”
“……好。”夏润南匆匆应一声,快步进了里面的休息室――如果再不快一点,她的眼泪就又要流下来了。
就如同夏润南先前所预料的那样,这顿饭吃得相当不是滋味儿,也许汪天恕他们心里都很清楚,他们已经没有多少日子好活,特别是在霍天恩也开始出现症状的情况之下,他们就算再有心理准备,在死亡面前,谁又比谁豁达!所以在等待上菜的时间里,他们谁都不说话,或者是找不到话来说,气氛沉闷、压抑得叫人透不过气来。
夏润南坐在池天放旁边,大气都不敢喘,更不敢稍有异动,就怕招来他们几个,尤其是路天原的冷言冷语,暗暗后悔怎么没坚持己见,不要来吃这个晚饭就好了,省得这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