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好好想想。”凌老太傅就丢了这么一句话，接着看他的书。
凌子啸懵了，这让自己从何想起啊？自己近期正如他老人家所愿，由暗转明，步入朝堂，是自己这一辈中官职最高者，而且还是六部中极为重要的户部，前途一片光明。婚事也正在进行中，虽说对方身份卑微了些，可自己曾经被退过婚，又有过好男风的流言，人家可是身世清白的嫡小姐。
如此这般，祖父他老人家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居然连孽障这样的词都蹦出来了！
凌子啸无言以对，静跪书房。凌老太傅一言不发，威势凛然。祖孙俩就这样对峙起来。
终归凌子啸跪功不够，率先打破了沉默：“不知子啸所犯何事，请祖父指点一二。”
凌老太傅眼见着乖孙子跪了一个时辰了，还不明白自己所怒何处，也着急了，心疼了：这个嫡长孙从小在自己身边长大，极为聪黠孝顺，自己也格外宠溺他，因而从小还真没吃过什么苦头。现在跪了这么久，恐怕疼痛难忍了吧？唉，老夫心疼是心疼，可是，不给这臭小子来个下马威，他恐怕还真的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那丁家大小姐何德何能，能做老夫的嫡长孙媳？鼓动你母亲倒也罢了，终归是自己家中的事，可你居然还求到皇上跟前去了！皇上的赏赐是那么容易得到的吗？这么难得的机会，你也太不懂得珍惜了！亏你先前还说要好好合计合计，就合计出这么一个臭不可闻的主意？！这也太令皇上失望，令老夫生气了！”凌老太傅的火气，终于劈头盖脸地向凌子啸发去，“还说什么要完成丁丁的遗愿，那个品行不端，败坏了你的名声的家伙，你撇清都来不及，居然还自己往上凑！还以为你入了朝堂，会按照朝堂的规则来做人办事，早知你还是和先前掌管暗务时一样的作派，老夫才不让你去当官呢！”
面对自己的孙子，又是经年一起探讨学问，交流心得，向来俱都直言不讳，是以凌老太傅骂得再直白不过。
凌子啸这才知道，母亲没能说服祖父，恐怕反而给祖父说服了，否则，如此大事，岂能不给自己一个信儿？而且，祖父能够知道自己向皇上请求赐婚一事，恐怕早就与皇上沟通过了，连皇上都被说服了，赐婚一事十有作九也得就此夭折了。没想到，自以为万无一失的筹划，如今功亏一篑了，所有的一切，须得从头再来，而且，阻力倍增。然，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为了自己的幸福，再难，自己也得迎头而上。
“祖父，在凌氏家族需要低调的时候，孙儿为家族命运着想，尽管也有为国效力的满腔热忱，也听从您老人家的吩咐，违逆孙儿的本性，做了一个掌管庶务，遭人白眼儿的浪荡公子哥儿。在皇上需要孙儿效力的时候，孙儿虽然年仅十四岁，却也为了家族的未来，服从皇上的安排，从小兵干起，直到挑起了暗务的大梁，一干就是十年。好不容易才由皇上亲自出面，将孙儿由暗转明，正式步入朝堂，可以堂堂正正地做自己了，可以娶自己想娶的媳妇儿了。孙儿娶丁大小姐，不为别的，就想娶个孙儿自己喜欢的姑娘，过几天幸福的日子，祖父，孙儿就不能为了自己而活么？”凌子啸知道，跟祖父讲什么自己不在乎身份的差别，讲什么为人要讲义气，要一诺千金之类的，不单讲个三天三夜也讲不清，也不可能打动祖父。所以，凌子啸避重就轻地直接从自己为了凌氏家族所受的委屈开始，讲到自己为国为家的功劳和苦劳，讲到家族其实非常亏欠自己，讲到辛苦多年的自己的一点小小的心愿，就是想以情打动年纪已经大了，开始重视亲情的祖父，赢得祖父的支持，至少也不反对。
凌子啸讲得理直气壮，声情并茂，又无比委屈，还几度哽咽，果然让刚才还怒气冲天的凌老太傅不单熄了火，还对这个自己最疼的孙子产生了愧疚和心疼之情。可是，身为一族之长，又怎能只顾个人情感，这个嫡长孙，将来是要当族长的啊，是要带领家族辉煌的领头羊啊，应该通过联姻，巩固他在家族中的地位，扩大他在朝中的利益共同体，又怎能娶一个商贾之女为妻，从而留下这样一个容易被人诟病的明显缺陷！
凌子啸眼睁睁地看着凌老太傅好不容易被自己讲得从怒火中烧到怒尽火熄，却又马上从心疼到心硬，最后选择了放弃说教，直接下命令：“娶妻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而是整个家族的大事，你一个人的幸福固然重要，家族的未来更重要。婚姻大事，也不是你自己能够做主的，自古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事你就不必操心了，等着做新郎就行了。娶妻之后，你再要纳妾，老夫也就不管了。”
凌老太傅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你肩负家族重任，一切应以家族利益为先，个人的幸福只能靠边站。丁大小姐做凌氏嫡长孙媳是不可能的，但是，纳为妾的话，你还是可以自己做主的，这已经是老夫最大的让步了。
凌子啸心情沉重地离开凌老太傅的书房，尚未走到自己的集文苑，又受到凌老侍郎夫妻的邀请，只得收拾起纷杂的思绪，打起打硬仗的精神，英勇赴约了。
在凌老侍郎的书房里，夫妻俩都正襟危坐，极为严肃。哪怕凌子啸官职再高，也是儿子，也得孝敬父母，是以今晚要教训官阶相同的凌子啸的凌老侍郎，即将上任的凌氏族长，也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一副教训竖子的样子。凌大夫人则是紧张，不但答应儿子的事情没有做到，反而被迫站到了最疼的最争气的儿子的对立面，啸儿会怎样看待自己？以啸儿坚决要娶丁大小姐的态度，会不会在重压之下一怒而罢官，或者就此决定终身不娶，甚至出家了却残生？凌大夫人心里还真没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