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饭过后,苗苗趁着爸妈午休,又偷溜出去找了一圈,还是一无所获。心里未免一沉,如果说以前她对灵异事件嗤之以鼻不以为然的话,现在肯定是确信无疑,不敢掉以轻心。上次艳玲姐只是无意间和她接触了一下,就反复高烧好几天,还是戴了护身符才好点。这次丫丫明显是跟进她家了,如果不能解决“送她回家”的问题,会闹成啥样?况且,她最担心的是:老爸老妈会不会受到影响?
晚饭后,唐妈妈准备出门跳舞了还不见苗苗起身,就问她:“今晚不出门散步?”
“我约了朋友视频,晚点出去!”
“那就别出去了,时间太晚了不安全。”唐妈妈马上说道,说完顺势瞄了一眼她的脖子,立马发现了问题:“你的护身符呢?”
她下意识地捂住脖子,支支吾吾道:“哦,我刚刚洗脸把它取下放卧室了。”
“何伯不是说了防水吗?你取它干嘛?赶紧戴上。”
“哎呀,那个红绳老戴着都脏了,我就取下来洗洗嘛!”她急中生智找了个理由:“反正在家,戴不戴有啥关系!好啦,你去跳舞吧,都要迟到了!”
唐妈妈狐疑地看着她,总觉得她有啥事瞒着:“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有没有,”她被唐妈妈的直觉吓了一跳,赶紧否认道:“你放心,我一定听话好好在家呆着。我保证!”
正说着呢,楼下听到有人喊唐妈妈的名字,她立即推着唐妈妈走出门去:“赶紧去吧,别人都催你了!”
“你乖乖呆在家里,别出门!对了,等红绳干了把符戴上……”
“知道了知道了!妈,再见!”
眼见唐妈妈出了门,呆在一边的唐爸爸立马过来跟她商量:“要不,我再去找一遍吧!一个人始终有视线死角,有些地方习以为常会被忽视。”
“爸,我想去找丫丫家的大人确认一下,”她没有拒绝他的提议,只是提了另一个想法:“不管护身符能不能找回来,首先要确认我梦里的这个孩子是不是丫丫。”
唐爸爸陪着苗苗到36栋去找孙家。
可是敲了半天门都没有人应门。他俩面面相觑,不知道他们一家是出门散步了,还是有事出远门了。这下两人站在门口犯起了难。
孙家现在确实没人。
自从那天孙彪说出“离婚”两个字,似乎下面的话说出口就容易了。他跟妻子说,让她好好考虑清楚,是放下以前的事情重新开始,还是继续纠结过去跟他离婚。
他说:“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同意。”
“房子写下孩子的名下。如果我俩离婚,你要豆豆,就和孩子住在这里,我搬出去,每个月会给你们生活费。你不要豆豆,家里的存款都给你,麻烦你再照顾孩子一段时间,我会尽快找人来照顾他。”
“最近我要出一趟远门,你好好想想。等我回来,告诉我你的选择。”他收拾了几件简单的行李,当天就离开家没再回来。
她一个人坐在卧室,愣了很久,等醒过神来才发现胸前的衣服都已经被泪水浸湿了。强打着精神做了饭,拿备份钥匙打开儿子的房门,发现豆豆抱着小熊在床尾蜷缩着睡着了。她轻轻拍着儿子的背小声地唤醒他:“豆豆,该吃饭了。快醒醒,该吃饭了!”
耐心地喂儿子吃过午饭,再次把豆豆放到床上,叮嘱他不要下床,她便回到客厅。胡乱塞了几口已经凉掉的饭菜,眼泪控制不住地掉在碗里,她忙抹掉眼泪,又回头看了一眼儿童房内的儿子,发现他自顾自地玩着,轻轻呼出一口气,终于还是放下碗筷放弃再吃下去。
一边在厨房收拾餐具,一边放空自己的大脑,不停地命令自己:“别想,别哭,会过去的!你可以!”可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她放弃了似的,背靠餐厨慢慢蹲下,双手抱着自己,头枕在膝上,泪流满面。
不管如何悲伤,她还记得自己有个儿子要照顾。大哭一场之后,她抱着儿子回了娘家。
当她回到娘家跟家人说起准备离婚时,不出所料,所有人都反对:“离婚是什么好事吗?哪里就到了要离婚的地步!”
“你现在都三十老几了,离婚之后还能嫁出去吗?”
“不嫁了?不嫁你后面几十年怎么办?陪着豆豆?豆豆这个样子,你一个人怎么养?”
“豆豆这辈子能不能好都不知道,如果一辈子都是现在这个样子,你能照顾到几时?你有什么能力照顾到老?”
“他孙彪说是豆豆给你之后,他会付生活费。他那么年轻肯定是要再娶的,到时后面那个老婆再生一个孩子,他还会像现在一样吗?就算他是亲爸,不会不管豆豆,那后老婆没意见?时间长了,什么事情都会发生!”
“他孙彪是解脱了,把你给坑了!”
“你要离婚也行,豆豆是他孙家种,他孙彪自己带。你就拿着钱走人,到时再好好找个人家家结婚生个孩子!”
她摇摇头。她是绝不会放弃豆豆的。
当年把丫丫留在家里,总想着以后有的是时间陪女儿,结果女儿小小年纪就走了,哪有什么以后?现在想起她总是后悔没有多花时间陪她,所以,这个遗憾她绝不想在儿子身上再犯一次。
娘家人虽然话说的难听,确是实情:她已经34岁,自从五年前回家就再也没有找过工作。没有什么特长,年纪又大,还能找到工作吗?靠什么养活自己和孩子?等离了婚,靠前夫能靠几年?十年、八年,还是三年、五年?而且,豆豆,豆豆又患有自闭症……
豆豆生下来时并没有跟其他孩子有什么不同。只是他出生时正好遇到姐姐丫丫车祸身亡,奶奶方老太因为孙女的死内疚生病,她自己也沉溺在丧女之痛中不能自拔。孙彪既要出车挣钱,回家还要往返两地,来回奔波照顾老娘和她,对豆豆的照顾未必有些疏忽。等到方老太去世,豆豆都两岁多了,他们才发现:豆豆对外界事物反应迟钝,抗拒与人交流和肢体上的接触。
他们一开始只以为是小孩子内向、胆小并没有太上心,只要以后慢慢长大就好了。可后面发现他整日里连话都不说,每日起只拿着一个小熊玩,对其他的东西都不感兴趣,这才慌了神。
急急忙忙去医院,医生说是“孤独症”,就是人们常说的自闭症。
他们简直不敢相信,尤其是孙彪,为了有个儿子,家里女儿、母亲都去世了,现在得来的却是这么一个结果?他不死心,带着豆豆去省城的医院,去大都市的医院看,可医生都确定地告诉他:“就是孤独症。”还劝慰他:“他年纪还小,积极治疗,还有机会好转。”
可治了两年,豆豆的情况根本没有什么好转。除了日常跟妈妈接触还算正常,就算是孙彪,也很少能得到儿子一个眼神。豆豆平日里就抱着一个小熊一个人就能呆一天,只要拿掉小熊,他就会哭闹。
那只小熊,丫丫生前一直想要,方老太嫌太贵不肯买给她。孙彪就偷偷买了藏在家里,准备等儿童节那天做为惊喜送给女儿。可惜再也没能送出去。
给女儿的礼物最后落在了儿子手里,就像女儿走了,儿子降生。孙彪比以前更沉默了,也比以前更忙了。以前总是担心家里,出长途并不敢走太远,可现在,他经常一出门就是十几天,只因为路途越远,他的收入越高。每次回来之后,把钱交给她,隔不久又出门。她也劝过他,他说:治病要钱,还想存一笔足够多的钱给孩子,以确保他下半辈子无后顾之忧,“谁也不知道我们能陪他多久。”
丫丫的死,方老太的死,豆豆的自闭症,接踵而来,他们的生活就像被碾碎的豆腐一样,拾都拾不起来。她更像是住在了枯井里,丈夫长期在外,儿子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她能望到他们,却走不近他们的世界。
她总想起丫丫,想起她那天走出家门前,还小心翼翼地摸着她的肚皮,然后惊奇地对她说:“妈妈,弟弟在动!是不是弟弟在跟我打招呼?”她笑着点点头,丫丫就说:“我最喜欢小弟弟了,我要一直陪着弟弟玩!”
然后,这一别就是永别。等她再看到她时,只有一个小小的骨灰盒。那就是她的女儿!她还不曾去游乐场玩耍,不曾到大海看拾贝壳,不曾见过她最喜欢的小弟弟,不曾陪着她弟弟玩耍过……还有好好的事情不曾经历,就匆匆走了。
孙彪说:她是不是恨他母亲,是不是不能原谅她。不,其实她更不能原谅的自己呀!她才是丫丫的母亲呀!她原来该如珠似宝的把丫丫捧在手心,哪怕能再多给些时间陪着她也好。她不该明知婆婆重男轻女,还把年幼的女儿留在家中,不该在怀孕时放任女儿跟着婆婆出门,如果她再多用点心在女儿身上,这一切原本可以避免的……
女儿走了,她只顾着自己悲伤,结果儿子又查出了病症。一切的悲剧都怪她,她才是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