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众人纷纷拦着,阻着,劝着,说着。没用,许老五那是铁了心要捶许四婶一顿。
怎么滴,我老娘都走了,你还想使绊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对老娘咋样,以为哭两声就完了?
原想着算了,生前老娘都没打算掀出来,现在老娘走了,看在四哥和侄子许霆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以后见面机会也不多,做兄弟的有今生没来世,没得为这事搞到兄弟反目。可你也不能太过分吧!连老娘死了你都要闹得她不得安宁?你就这么见不得她好?
对许老四那也是一百个瞧不上:不管咋说,老娘生养了你一场,你结婚彩礼钱是老娘给的,建房拿得不多,可也是她一片心意。孩子帮你带到十岁,五兄弟也就你家这样,还要怎么样?就为了6000块钱?你的心肝都黑了?就这6000块钱,我最后也没拿呀!至于这样吗?啊!
所以,说到天王老子那儿,他也觉得自己有理,更是打定了主义要揍她!谁也别想拦着他,谁拦着连着一块揍了!
这边正闹着呢,那边许漫和苗苗都醒了。
许漫自从接到奶奶病危的消息之后,就没怎么合眼。连熬了两天,又伤心过度,累得受不住了,才睡了会儿。实际也没睡得太沉,就是许老五跳起来要揍人,众人来拦他,声音一大,自然就被吵醒了。
苗苗是被惊醒的。她有点认床,本来靠着唐妈打瞌睡还行,这一躺床上反而只是迷糊着并没有睡实。这边许漫一起身,她跟着就醒了。
俩人一出门,就看见推着攘着,打人的,劝架的,旁观的,哪看得出这是灵堂,快赶上农贸市场了。
许漫顿时恼了,这可是奶奶的灵堂,他们是想干什么!生前不得安生,死后还要被吵得不得安宁吗?
“别吵了!”许漫大喝一声。周围一静,各个都看向声音的方向。苗苗被看得有点不自在,不由自主的就缩小了身子退了一步,躲进了许漫背影里。
许漫站的位置比停灵的大堂高几个台阶,此时正粉面含怒,无视这里还坐着无数的长辈,也顾不上那么些规矩,开口就说:“这是灵堂,不是菜市场!”
“小漫。”女儿站出来时,许老大开始是没反应过来,一听这话,马上喝止了她:“怎么说话的!”
毕竟在座的都是长辈,她一个小辈说话这么不客气,以后在家里怎么呆?
“我说错了吗?”许漫反问道:“你们还记不记得这里躺着的是谁?”
她指着停灵处问道:“这是想吵得死人活过来重新再死一次给你们看吗?”
“如果你们还记得自己是来吊孝的,是来送这位老人最后一程的,就请安静些,让她安安心心地走!”
“现在还有什么事情比这个重要!”
有人面露愧色,有人无所谓,还有些人脸色不太好看。这里太多人是她的长辈了,她这么一说,倒像只她懂礼,其他人都不知礼似的。虽然事是这么个事,但未必喜欢被人点破。
许老大本来内心就对女儿有愧,说话总也底气不足,很少训斥她。可眼看着很多同族的长辈脸色不好,有几个爷爷辈的准备开口说话,抢着呵斥道:“行了,这里没你说话的地。你醒了就下来守灵!”连使了好几个眼色给许漫,示意她赶紧下来跟吴家舅舅站一起去,别再说话惹得众怒。
许老二看了许漫一眼倒没说太多话。
许二婶站在许老五旁边,正拉着许老五不让他进厢房打人。
许老三一家人那是从头到尾都把个隐形人当得相当称职。他们一家里此刻正缩在灵前一声不吭,恨不得所有人都忘记自已的存在。旁边老二的儿子许霄就站在他们一家旁边,不知所措地看着前面的混乱。
许老四只当没听到,径直越过所有人,把许老五一把推开,进了厢房,把门啪一下关上了。
许漫下了台阶,走向灵堂。苗苗紧跟着表姐向下走,下了台阶就挨着唐妈站在唐妈和吴大舅中间。吴大舅对着许漫招手,她便走过来,挨着苗苗站在了吴大舅身边。
没一会儿,厢房就打开了,许老四把簸箕端了出来,一言不发地递给了执事先生。
执事先生连忙招呼大家伙过来:“来,来,分福米了!”早点把这事混过去算罢。这才一晚上头发都愁白几根,他在心里暗暗发誓:这家人的红白喜事以后都不接了,钱再多也不够折寿的。
丁表舅见东西拿出来了,也没再说要走的事情,万舅舅是心有余悸,想着赶紧分完,赶紧走人,反正今天万家的脸是掉地上,捡也捡不起了;吴舅舅开始还生气,可再一想,这是看许漫的面子才过来,以后未必会打交道,只当是看个笑话;左家外甥没想法,他随大众。
这一行人都围着了,近看才发现,簸箕的米少了一半。大家都是明白人,心里都明白,这是许四婶偷偷倒了一半藏起来。
可许漫说的对,什么事都没有安安稳稳把老太太送走要紧。大家只当不知道,都不提这茬。
说实话,丁表舅刚刚听了许漫的话也后悔自己不该跟这些混人计较:这一家子各有各的盘算,也就只有许漫这丫头一心记得正事。自家姑奶奶走了,以后他也不打算再和这些老表走亲。眼下呀,最重要的是把姑奶奶安安稳稳地送走。
执事只做不知道这些事情,按着一个老娘舅、五个儿子、五个儿媳娘家分成十一份。正准备给他们装袋呢,许四婶不知道什么时候混了过来,说了一句:“这不对呀,我们家四世同堂,这重孙要分一份。”
老一辈是有这么个说法,毕竟四世同堂也算佳话,这第一个重孙确实爱重些。执事只想快点把这事处理呢,就问了句:“这么分,有意见吗?”
众人是彻底不想跟这种不着四六的人一般见识,便都没啃声。执事见大家都没啃声,便又分出一份。
都装好袋分好给各人了,眼见事情可以完美结束,执事刚松了一口气,许四婶又说了:“大哥,你家没男孩,二哥家的许霄是长孙,这一辈的承重孙,明天让他捧遗像。反正你也不信这些,你家的福米分一半给他呗!”
这就有点过份了。不管许老大有没有儿子,他是长子,没道理许霄越过大伯去捧遗像。退一万步说,那还有许漫在前面呢!现在又不比以前,虽然重男轻女是有,但当年计划生育之后,多少家庭只生一个孩子,人家就是个女儿也是父母的心肝宝贝。
“老四媳妇,没这个说法,这许霄的大伯还在呢,轮不到他,啊!”你快闭嘴吧,你这是当许老大是死人呢!都说妻贤家安乐,真是一点没错。你看今晚上这一出出的,可不全是妻不贤引起的吗?
吴家兄妹开始是没明白,转念一想,这不是说许漫是姑娘,不算数吗?那哪能忍,吴家大舅、小姨就准备掳起袖子干了。
许漫就在吴大舅身边,连忙拉住了,直接冲他摇头,然后对许老大说道:“爸,给他!”什么都比不过奶奶的丧事,这些东西,多少是多,多少是少?如果可以把奶奶换回来,她什么都可以不要,这些虚的争来抢去有什么意思?
许老大见女儿这么说,也没说什么,直接把米倒了一半回簸箕。
许二婶连说:“不用不用,我家已经有两份了。”
“姐,拿着吧,反正他们家人少,这个就是个意思!”
既然是个意思,那你还又是偷藏又是明抢的?其他人都在腹诽,可还是那句老话,一切以丧事顺利进行为底限,人呀是有底线的,不要跟那些畜牲不如的东西比!
执事看着所有人把福米都收了,觉得心里的大石总算落了地,忙叫人们又重新念经的念经,奏乐的奏乐,忙去了。
丁表舅拿了米袋,转头跟许漫说:“漫漫,表舅倒些福米给你。”
吴大舅和唐妈也说:“从我们这边拿也一样!”
许漫不肯要,倒劝他们:“四婶也没说错,我爸也不信这个,我家就两口人,分的也够。”
“傻丫头,福气肯定多多益善,那有嫌多的!”唐妈嗔道。
“这可不一定,这有些人呀,争呀抢呀的,福气多了未必受得住!”丁表舅倒是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许老五也走了过来,直接把米袋给了许老大:“我就不带回去了,太远,麻烦!”
“小叔,你带点回去吧,也是奶奶留下一点念想!”许漫劝道,“本来奶奶就一直念叨着想许震了,吃点福米,让奶奶保佑许震考个好学校!”
许老大也点头称是:“我家就两口人,拿这么多干嘛!”这时倒把那几个人忘在脑后。
许老五见大家都这么说,只好把米袋收回去了,然后又问道:“明天大敛的事说定了吗?”
许老大摇摇头:“本来是打算今晚上炒完米就说的,这不是都耽误了吗?”
“那现在趁老表在,把这事说了吧!”
“行,都到正房那边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