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一座简陋的茅屋内。
林寒全身赤裸躺在一个木盆里,少年面色苍白如纸,双眉紧锁,裸露在水面外的脖颈上暴起一道道青筋,似是在忍受一种极大的痛苦。
木桶旁一位头发花白,身披麻衫的老婆婆将刚熬好的药倒入桶内。少年面色渐渐舒缓,他缓缓睁开眼睛,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开口道:“谢谢药婆婆,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林寒在很小的时候就与药婆婆相识,那是在六岁的时候,他偷偷从山下跑了出来,遇见因为采药而摔伤的药婆婆,林寒将药婆婆救起,并照顾她养伤。
从此以后,二人渐渐熟识。林寒每次下山都帮药婆婆采药,而药婆婆则准备一些山上的野味来犒劳在山中苦修的林寒。
对林寒来说,药婆婆像自己的亲人。他什么话都和药婆婆讲,山中的清修,江湖上的见闻,还有他的秘密。除他之外只有师傅师娘知道的秘密。
林寒有病,这病他自小就有。
他的气海里有一道剑痕,一股强大的剑气附在剑痕之上。不知何时便会发作,剑气发作时,如恶龙出海一般从气海沿着经脉席卷全身,似万刃凌迟,痛不欲生。气海内的真气也被搅的天地倾覆,残破不堪,十成真气往往只能剩下两成。是以林寒虽天赋极高,修为境界却进晋缓慢。
好在这道剑痕并非全无益处,林寒整个气海被剑气锤炼的坚韧异常,真气也在剑气的肆虐之下如大浪淘沙一般,那残存的两成真气便是真正的精华。如果说别人的气海内的真气像一片混着泥沙的汪洋,那么林寒气海内的真气便是一块小而纯净的精铁。此外剑气发作带来的痛苦同样锤炼了他的神识,使其远胜常人。
“药婆婆,你可真厉害,我这病发作的时候,连我师傅师娘都束手无策,但在这药浴之下,却让我舒服了很多”林寒道
药婆婆声音低哑道:“我这药只能缓解你经脉的疼痛,对于你气海之内的剑痕却是无能为力。”
林寒听了也不气馁。道:“我们修行之人讲究因果机缘。我想这道剑痕便是我的因果,若无剑痕上的那道剑气,我也无法这么早就修成剑气离体。”
药婆婆见林寒如此乐观,原本低沉的脸色也是一缓。
“现在看来。那天枢派的赵缘,与我年纪相仿,却在三年前就达到了剑气离体的境界,实在是可怕啊。”林寒感叹道。
药婆婆听了林寒的话,动作一凝,然后很快又恢复了,将最后一锅草药缓缓倒入木盆之内,林寒长长出了一口气,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药婆婆取来一个瓷瓶放到木桶旁边道:“我为你炼制三颗断脉闭气丹,服用后一个时辰内,体内各经脉的连接点便会堵塞,气海也会封闭。寻常人服用自然无法再使用真气术法,不过若是当你体内剑气发作侵入经脉时,服用此丹,便会将窜入经脉里的剑气各自封闭,无法汇集,让你的各个经脉同时承受这股剑气,痛苦也就轻一些。”
“切记只有当剑气发作侵入各个经脉之后才能服用,若是剑气发作还未进入经脉就封闭了气海,那这股剑气只能在你气海中肆虐,无法引出,恐怕会有性命之忧。”药婆婆提醒道。
“嗯,我记下了。谢谢婆婆。”
药婆婆听林寒的回答,露出了笑容,道:“好了,药也给你了。过几日我也该启程了。”
“药婆婆要出门?要去哪里?”林寒惊讶的问道。
“南疆!”药婆婆答道。
“南疆?去那里做什么?”林寒更是诧异。
“找一个人,找一味药!”婆婆道。
林寒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他发现身边所有的人似乎都与南疆有着莫名其妙的瓜葛,刘凌遇见的那个神秘人就是在南疆,自己的师父这些年也在不断探索南疆深处,似乎也是在找什么。如今药婆婆也要去。这南疆究竟有什么?为何所有人都要去?
药婆婆见林寒沉默不语,开口道:“好了,不要胡思乱想了。夜深了,早点休息吧,明日你该上山了。”
林寒与体内的剑气抵抗了一天,的确感到疲惫。于是便沉了沉身子,将头靠在桶边,乖乖闭上了眼睛。
摇光山脉,位于北方,气候苦寒。山脉巍峨,松柏林立,四季常青。奇珍异草随处可见,常可见到似药婆婆这般采药之人。再其上,终年积雪,鲜有人至。
摇光山脉主峰最是峻峭,山腰之上云雾缭绕,隐约可见一排白玉长阶,长阶宽十五丈,高一尺,溢出淡淡光辉,宝气盈盈,绵绵延延。沿阶而上,可见一座山门牌坊,这牌坊高十五丈,宽八丈,三间四柱,似是饱经风霜,其所刻图案已多有磨损,隐隐可辨是一些云纹兽图。门牌正中刻着“摇光”二字,笔法苍劲如锐剑斫削,尽显锋芒。
瑶光剑派虽是七大剑派之一,然各代掌门都醉心于剑道,对于收徒和门中琐事都不甚放在心上,是故人丁稀少,门中建筑自立派以来也鲜有修葺。若不是七大剑派师承颇有渊源,恐怕早已经被除名于七大剑派联盟之外了。
瑶光剑派当代掌门李东白虽在妻子纪彩霞帮衬之下将门派打理的较以往多有起色,然真正的入室弟子也只收了六人,除大弟子林寒外便只有他们的女儿和四名男童。
林寒此刻正在云雾之中,沿着白玉长阶,拾阶而上,他原本上山的速度很快,只是如今快要到了山门,脚步却开始放缓,这石阶还是如两年前一样,未曾改变。不知道师弟师妹们这两年长高了没有?修为又进步了多少?师父师娘若是看到我修炼到剑气离体的境地应该会很高兴吧!
“大师兄?”一个惊奇的声音打破了林寒的思绪。原来是二师弟易开。众师弟师妹中,二师弟最为勤奋,一早便已起来修炼。此刻在山门前见到林寒显得很是兴奋。
易开一个箭步跑到林寒面前,一把抓住林寒的手臂,激动地说道:“大师兄!真的是你,你回来了。太好了,你是不知道,师妹这几天一直在念叨你,我们几个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林寒见到二师弟心中也很高兴,道:“是啊,我回来了,师弟师妹们都还好吧?”
“一切都好!我如今已经到了凝元中期,师弟师妹们修为也都颇有进步。他们知道大师兄回来了,一定都会很高兴的。”易开答道。
“嗯,这就好。师父他老人家可在山上?”林寒问道。
“在,师父昨日刚从南疆回来,如今正在涿光锋的别院休息。”易开道。
林寒心中一动,师父又去南疆了,这让他想起了药婆婆,不知道药婆婆这一走何时还能再见。他拍了拍易开的肩膀道:“你继续晨修吧,我先去向师父师娘请安。”
涿光锋位于后山,环境清幽,山峰之上有一处别院,院外有松柏几棵,草木几丛,间中竟然还有几朵清香小花,不惧严寒,怡然开放。
别院内,林寒垂手而立,在他的面前坐着一男一女二人,正是摇光剑派当代掌门李东白和他的妻子纪彩霞。
李东白见那自己的大弟子,心情大好,问到:“这两年你在山下游历,修为可有提升?”
林寒也不回答,只是将自己的右手并作剑指,抬至胸前慢慢向外挥出,只见右手食指与中指指尖闪现一道青白色泛着寒光的剑气,缓缓向他的师父李东白飘去。飘至李东白身前三尺之地,忽然炸开,似一朵昙花盛开而后凋谢消散。
坐在一旁的纪彩霞见到林寒这一手,赞叹道:“看来寒儿下山这两年不但修成了剑气离体,还能将原本是快如闪电,威如奔雷的剑气,控制的似清风春水一般,舒缓柔和,实属不易。师兄,当今年轻一辈中能做到这般地步,恐怕不多于五人吧?”
纪彩霞看向李东白,见他轻抚胡须,颔首道:“嗯,这两年来修行并未荒废,不错,不错。”丈夫虽然只是说了两句不错,但作为多年夫妻的她已然从丈夫的眼中看到了满意之色。
她将目光转向林寒,又一次上下打量了一下。问道:“寒儿,你体内的那道剑气如今可有变化?”
林寒道:“师娘放心,这两年来,那道剑气只发作过一次,便是在昨日。说来奇怪,那道剑气在发作之前,弟子好像可以提前感受的到。并且在剑气发作的时候,弟子能感受到他的意念。那道剑气对自己似乎并无恶意。”
李东白听了林寒的话,竟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林寒面前,抓住他的手臂道:“走,我们到院外去,让为师看看这两年你游历江湖,剑法可有进步。”
别院外的空地上,林寒与师父李东白对立而站,师娘纪彩霞站在一旁观战,说来自小到大,林寒已记不清与师父对练过多少次,可只有这一次,让林寒感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压力。
原来之前李东白与林寒过招都是为了教授其剑法,多以引导为主。此次过招,李东白为了考校林寒,用出了三成功力。仅是三成功力,便让林寒额头浸出了冷汗,连手中的剑都无法拔出。
一阵清风从远处的山涧吹来,裹着花朵的芬芳,从二人身边拂过,吹散了林寒额头上的汗水。林寒深吸一口,将这股芬香吸入自己的肺中。接着便听到一声剑鸣,林寒手中的剑已然出鞘。一道剑气如苍鹰一般快速尖锐地射了出去,紧跟着的是林寒手中的长剑,此刻的林寒已然忘却了那股压力,当林寒跨出第一步时候,眼神便已变得锐利。第二步,剑尖、手腕、肩膀已然连成了一条直线,整个身体已经处在了最佳状态。第三步,林寒的气势已攀至巅峰,此刻他整个人比手中的剑更加锋利,更加一往无前。
站在一旁的纪彩霞看到林寒仅用了三步便调整到了巅峰状态,心中不仅赞叹道:“此子果然是一个练剑的好坯子,无论是心性还是天赋都是一流之选,若是没有体内的那道剑气,阻碍了他气海内真气的积累,恐怕整个人的实力还要上升一大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