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岳国历283年,永岳国第十八帝——圣万昭皇帝以14岁幼龄登基,开始了他长达百年的统治。在他统治的生涯中,整个永岳国处于国泰民安,人民富足,商贾往来的盛行风气之中,民间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与平和,鸡犬相闻,觥筹交错,阡陌往来皆是常景。因此,在后世的《千穹百国记》中将其统治的时期称之为“万昭盛世”。
圣万昭帝驾崩后,五大宗门也特赐移其灵,于千穹大陆“圣王谷”以表认可。圣万昭帝将与位于圣皇谷的其他伟大帝王一起,永享千穹大陆上所有人民的敬仰与供奉。
千穹大陆疆域辽阔,占据各地的大小王国更是数以百记。“皇帝”这一看上去好似稀少的物种,在岁月的世袭罔替中却也变成了难以计数的存在。在这颇为庞大的基数中,只有最杰出的帝王,才会被称之为“圣皇”,当然这是统称,人们的习惯一般是“圣”字加上其年号,如“圣万昭”帝。而被赋予了“圣”字的帝王在驾崩之后,其灵位将被移往千穹大陆最古老的地域之一“圣皇谷”中接受万民敬仰。
那圣王谷本是一偏僻之地,但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和斐然超群的声誉,不断地吸引着往来民众的朝奉,有的人甚至花费数年时间就为来此做一朝拜,表明对这些生来不是圣人却最终超乎圣人之人的敬重。
四季川流不息的往来人群到达此地,总需要稍作休整。因而,在圣王谷的周边早已形成了中等规模的市镇,想来若不是地形的限制,此地甚至都可自成一城甚至是一小国。这里也是千穹大陆上最安全的地方之一,因为其乃是五大宗门共同建立,并常年有各派长老驻守。既然这里是五大宗门为勉励驱动各国帝王更好的治理护佑其所辖之地而专门设立,那么就要维护圣王谷绝对神圣的氛围。若一普通的民众在入土后,看到自己的灵前天天有人争斗都方觉愤恼,那么又何况这些伟大的帝王呢?因此五大宗门为此地定下的第一规便是方圆百里内禁止以任何理由引起的争斗。
当然,此时的圣万昭帝还只是万昭帝,现在是永岳国历305年,乃是万昭帝登基的第22年。今年的万昭帝36岁,正值龙精虎猛之年。万昭帝小时的生活并不平静,那时的永岳国孱弱,他作为皇子不得已被送至临疆的强大柳国做质子,以求换得与柳国的同盟。万昭帝在柳国的六年中被柳国商业的繁荣所震慑,门庭若市的柳国商事为国家带来了财源广进的收纳。万昭帝似乎找到了使得国家强盛的根本,他虚心求教,卧薪尝胆,等待着自己的机会。
终于,万昭帝在14岁时坐上了代代先皇所坐的那个龙椅,他的第一个野心就是大刀阔斧的改革,核心是重商弃农。朝臣们听得此言,面面相对,皆都看出了对方眼中不愿做那个出头鸟的神色,于是皆都俯首赞圣。只有一人,贾不韦提出了反对的意见。贾不韦此人在万昭帝的心中占有极大的比重,因其作为内侍一直在柳国陪伴着万昭帝的成长,可以说是半师半友的身份。万昭帝万万没有想到,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自己改革的竟然是这位天天在柳国为自己讲解商贾往来,贸易繁荣好处贾先生。万昭帝屏退了其他朝臣,留下了贾不韦。据宫女传闻说,君臣二人在御书房内谈了足足十个时辰,从早到晚,粒米未进。十个时辰后,贾不韦告退万昭帝返回自己的府邸。而万昭帝在此后,仍是一夜未眠。只有近帝的侍卫和侍奉的宫女能听见御书房内不时传出的自言自语之音。万昭帝在念着什么呢?他在念着贾不韦白天告诉他的一句话,“只有土地能让有价值的和无用的东西显而易见。”
第二日朝会,圣旨颁布,赐贾不韦顶戴花翎,加封一品大学士,太子少师,统主改革一事,改“重商弃农”为“商农并重”
朝中一片哗然,贾不韦叩谢圣恩,领命而去。
“万昭盛世”拉开了序幕。
而古城子,是最后几个引起万昭帝注意的区域之一,这也难免,毕竟其地处偏远,实在难以治理。但是,在永岳国大片疆域皆已沐浴圣恩的环境之下,古城子就算沾点光也确实该轮到了。而古城子这里最大的问题就是西胡的侵扰,一来蛮夷劫掠,常年有损商业,二来边境摩擦,时常践踏农业。所以就有了万昭帝与西胡大祭祀的这一协定,也就是西胡所谓的“族比”一事。
那一日就要来了。悄悄地,夜已深了,一道边域深远的星河从东边蔓延至视线消失的西边,太阳落下与升起的地方此时已布满了繁星。半轮斜挂着的下弦月完全是惨白的,在天空中显出了没有气力的神情,像是衰弱的不能走动,只在天上呆呆的看着受它眷顾的土地,向人间散布着一种枯涩暗淡的光。
万昭帝在御书房的台沿之前,举头望着那时常被一阵晚风吹散了的悄无生气的灰色微光。他叹了一口气,像是在问自己也像是在问一旁提着灯笼,手拿裘袍的太监。他道“也不知唐统领此番能否得胜回朝,许我永岳国一方苦命百姓万世平安,开一代之先风,列祖列宗在天之灵定要保佑唐玉迟旗开得胜啊。”
一旁的太监感到了夜风的寒冷,轻轻的为万昭帝披上那一件裘袍。听得万昭帝这一句言语,竟是默默掉下了眼泪,他小心侍候着不让自己的泪水沾湿了万昭帝的袖袍。他低声道“圣上还请宽心,唐统领此去必然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我边疆百姓这次有福啦。”他本想宽慰万昭帝几句,自己却泪水“啪嗒”“啪嗒”的往下掉,他赶忙慌张的跪下,嘴里道着冒犯。
万昭帝看了看身前这个不断擦拭泪水的太监,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个从小服侍自己的太监便是出身于古城子周边的一个村落,在一次西胡蛮夷的劫掠中,他全家命丧当场,只有他因为身形尚小,得以被母亲藏身在一个腌菜的大缸之中,他亲耳听得自己母亲和姐姐被西胡羞辱的惨叫之声,却只能捂住耳朵,死死的咬紧牙关。有些事情,没有亲眼所见并不是一种宽恕,对于他来说尤其如此。日后的岁月,他脑中时常回响起那凄厉的声音和各式各样想象中的情景,他每晚都会看见那无数人间最狠厉的刑法一个接一个落在了自己的母亲和姐姐身体之上。
万昭帝拍了拍跪服在地上之人那不断颤抖的背部,柔声说道“起来吧,朕怎会怪你,今夜与朕一起祈祷我百姓的安康吧。“
地上之上将头低的更低了,嘴里颤巍巍的答道“是,老奴遵圣上旨。”主仆二人一同返回了御书房,房中传来的忧愁叹气之声,在今夜显得格外频繁,格外悠远。那书简“啪啦”一声落在书案之上又被拿起,却在不久后伴随着叹息之声又被“啪啦”一声的放下,如此这般,循环往复,竟是贯穿了整个不安的夜晚。
此情此景,那千里之外的唐玉迟或许并不知晓。他不知道在深宫大院中,两个如此悬殊的身份之人却都怀着同一颗虔诚的心为他和越千山一行祈祷。不,或许不是两颗,肯定不是两颗,而是千千万万颗分不出高下的虔诚之心。这一夜就这样,在无数人的祷告声中度过。
黄沙蔽天,烟尘飞扬。只要出了古城子三里开外,这便是视野中绝大多数景象的最好形容。大片的黄沙铺在脚下,却也有偶尔出现的几株沙漠植物。这样的天地对一些甲壳类和节肢类昆虫动物而言是另一个意义上的天堂。
一只土黄色的沙漠长虫正在一片黄沙之上钻进钻出,好似在游戏穿梭一般。但是它未能察觉,那不远处的一只不知名的两翼黑背虫在黄沙之下盯着它,正耐心的等待着捕食它的时机。就在猎物停止了行动,彷佛懒洋洋的躺在黄沙上享受日光浴的时候,它感到了地面一阵震动,还未待得它钻入地面,那临天而降的一只赤红色马蹄就落在了它的身上。那另一只悚然察觉到了超乎寻常的危险感觉,在本能的驱使下迅速逃窜,也不过一个呼吸就溜之大吉的不见了踪迹。那马蹄声也并未远去,而是在黄沙的尽头停了下来。
在停下来的人群中,领头的是四匹赤红如残阳之血的高头大马,格外吸睛。那上面分别坐着三男一女,正是越千山,唐玉迟,唐媚儿以及那唐十三。后面还跟着数十匹良种马,所御其之人亦是个个英武肃杀,甚是不凡,正是那唐府的虎贲卫,此次竟是全员出动。
越过了那视野尽头的一片沙尘,却能在模糊中突然发现另一批人的存在,只不过他们与唐玉迟这一行人身上散发出摄人气势迥然不同,竟是给人虚无之感,一种与这片广袤的荒地共存共生之感,好似本就是这片天地上土生土长的一株植物,一颗沙砾。
唐玉迟看到这行人,嘴角一扯,轻哼一声,对着身后众人打了个手势,就提马上前。只见其一拱手,发出了前所未有的震颤之声,这声音似乎要震碎对面之人的心神,只听得他道“哈哈哈,蒙兀老儿,好久不见,让你和你的小崽子们久等了啊。”
那接话之人的面容隐在一重色着彩的面具之下,上面所绘五官表情颇为骇人。只见他头戴奇毛异羽所编成的头环,身上披挂着某种动物的毛皮,从肩部到腹部还垂挂着一串银色悬铃,随着身体的震动发出有节奏地叮当之声,甚是清脆。再往下看去,竟是一张凶厉异常的面容出现在视野之中,精光的眸子和呲出的獠牙,以及那露出的血红前舌似乎都在诉说着它的不凡。脖子,前胸和腹部长着大片的白毛,搭配着全身那也说不清道不明的金灰杂混之色却显得异常威猛。越千山心下一惊,“这是一头狼啊”他心想到,随即就补上了一句“绝不是一般的狼。”
这坐在怪狼身上之人,指挥着这坐下之狼向前迈出了两步,来到了前方与唐玉迟遥相而立,露在面具两个孔洞之外的眼角一斜,一道阴丝丝的嘶哑之声传到了众人耳中,“唐统领,你们准备好送死了吗?”
唐玉迟面色一怒,魂彰境的气势骤然放出,嘴里大喝一声“谁敢来战!“
那身后所有的虎贲卫以及那日常公主气十足的唐媚儿,此时却都爆发出整齐划一的铿锵之音,“战!战!战!“越千山心中惊讶,看向唐媚儿的眼光也悄然产生了变化。一股上涌的热血已包围了他的全部身心,一时间刺激的他躁动不已,他努力平静下来,只有那喉头一哽一哽的上下活动在透露着他内心的激动。
那被称为蒙兀的领头之人感到唐玉迟那气势的来袭,一对小眼睛精光四射,抖动了一下浑身披挂的毛皮,就有着阵阵铃响传出。“砰“的一声,在场多数人还未反应过来,就有着一股常人无法耐受的气浪从双方的中间场地爆发而喷射,向着周边四散而去,一时间气氛达到了顶点,剑拔弩张的双方拉开了久侯的阵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