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陈嘉亦的第一名，是为了林萌萌跑的。
枪声一响，林萌萌的心眼儿就随着陈嘉亦的步子被提到了嗓子口，她被隔绝在操场外面，却比操场里的人还要热血沸腾焦躁难安。
夏双悠哉悠哉地啃着薯片，被林萌萌晃的头晕，道：“你能停下来歇会儿吗？”
林萌萌试着努力控制了一会儿自己，结果发现做不到。
比赛还没过半，林萌萌就捧着“百岁山”在操场门口等着了。她起初在小卖部买的是“农夫山泉”，但后来转角看见货架高台上摆着的“贵族水”，分分钟就把农夫山泉换掉了，由林萌萌的话说就是：“陈嘉亦那样的气质就得喝百岁山。”
她都已经能想好陈嘉亦冲破终点，众人欢呼，她含情脉脉地为他递上一瓶矿泉水中的贵族，像是广告中那位穿婚纱的皇室公主，两人在午后的暖阳下相视一笑，空气中充满着粉红色的泡泡……
然而事实与想象总是有些微妙的出入，除了陈嘉亦成功第一个冲向终点，其他……就有点难以言说。
彼时林萌萌在操场门口眼见着陈嘉亦奔向终点，她高兴地差点儿没把夏双扛起来绕地球三圈。就在她决意冲上去完成她一系列美好幻想的时候，却发现她幻想中的女主角，换了人。
三米，她就差三米就可以给陈嘉亦递上手中的百岁山，却被人捷足先登。
那女孩一身洁白校服，穿的比她合身。一头高马尾，扎的比她利落。一张标准瓜子脸，气质比她出众。除去她手里拿着的矿泉水是农夫山泉而不是百岁山这一点，其他的……林萌萌觉得自己被完爆了。
林萌萌的双脚像是扎根在塑胶跑道上，挪动不开，艰难地开口道：“这谁啊？”
夏双对陈嘉亦班里的情况并不熟悉，只能摇头。恰巧赵鑫这会儿从后头跟了上来，被夏双捞个正着。林萌萌揪着他的衣领子便问道：“这女的谁？”
赵鑫招架不住林萌萌这股要一把把他扔出外太空的架势，都没来得及打趣，连忙道：“这是我们班宣传委员，这次是运动会的后勤组组长，她她她她她……她负责组织同学给我们班每位运动员端茶送水递毛巾呐……”
林萌萌不信：“骗人！你们班范言也在其他场地比赛，她怎么不去给范言送水？偏偏带着一大票子女生盯着陈嘉亦？”
赵鑫道：“人家范言是……是专业练体育的嘛，就……就就可能不太需要人操心。那我们嘉亦不一样啊对吧，瞧瞧人家这身子骨，三千米又是那么剧烈的运动，这女孩子也……”
“不对！”林萌萌打断他，“这女生看陈嘉亦的眼神不对。”
赵鑫心想，眼神对就奇怪了，这姑娘暗恋陈嘉亦全班没人不知道，这次运动会人家就是瞅准了机会上去献殷勤。但这话他哪里敢说，到嘴只能宽慰道：“哎呀萌萌学妹，你家嘉亦哥哥跑了第一名，人家总不能哭丧着脸去送水吧。那不得高兴啊？那一高兴眼睛不得不灵不灵发光啊？是你想多了……”
这边儿赵鑫已经快要招架不住，那头陈嘉亦还没有从剧烈的运动中缓过神来，双手撑着膝盖剧烈地喘气。
跑的有点儿猛了……
为了……为了给林萌萌那家伙赢个第一名。
他几时有过这样幼稚的行为？陈嘉亦自己都觉得好笑。又一阵眩晕感袭来，他有点儿摇摇欲坠。身旁的宣传委员眼疾手快扶了上去，关切道：“没事吧？喝口水？或者我陪你在操场走走？你刚跑完不能在原地蹲着。”
陈嘉亦微微回过神来，发现身边不是林萌萌。他站起身顺眼望去，林萌萌在离他三米的地方和赵鑫夏双张牙舞爪地说着些什么。
陈嘉亦有点生气。
这个没良心的。
陈嘉亦甩开身边宣传委员的搀扶，来到林萌萌跟前，道：“水。”
彼时林萌萌还纠结在自己的世界，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啊？”
陈嘉亦觉得自己简直没有遇到过比林萌萌更蠢的人了，他不再说话，伸手抢了林萌萌手中的水，打开便大口喝起来。
身后的宣传委员看到这一幕，脸色都白了。
陈嘉亦喝完水，状态好了些，才道：“你从昨天晚上就开始思考怎么做我的后援队，思考到今天的实际结果确是，要运动员跑到面前上赶着求水喝？”
林萌萌自知理亏，但还是嘴硬道：“你……你那不是有人服侍了吗？”
陈嘉亦道：“那是人家的职责，我现在问的是你。”
林萌萌被这一吼，吼的顿时委屈了起来：“你那么凶干嘛！”
她明明比赛还没开始就在操场外面坐立不安，陈嘉亦跑了第一名她比自己考上哈佛都高兴，为了给他挑个矿泉水都在小卖部纠结了半小时。可当她发现陈嘉亦从赛道上下来，第一时间陪在他身边的女孩子却是别人，她就难过、委屈，甚至气自己，连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的这股劲儿是哪里来的，矫情透了……
脑子里百转千回演了一出苦情戏，可明面上林萌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委屈巴巴的眼泪就要落下来。
陈嘉亦见不得女孩子这样，心中也憋着气。转身阴沉地对宣传委员道：“陪我在操场上走走。”
宣传委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局面就有了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倒也只能答应：“好。”说罢就极其自然地扶上了陈嘉亦的胳膊。
林萌萌见状，更伤心了，一个掉头冲出了操场。
主人公一左一右分道扬镳，留下夏双和赵鑫两个无辜群众。
赵鑫对此啧啧称奇：“你说，他俩这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子，以后可怎么处啊？”
夏双道：“总得有人改改。”
赵鑫问：“那你说，谁会改？”
夏双道：“看谁先明白过来。”
林萌萌晚上没有去食堂也没回家，维持着闷闷不乐的状态已经长达五个小时。她本期望着晚上难得不上课的晚自习，可以和大家一起看个小电影放松放松，可这会儿，她盯着教室投影仪上的恐怖片，更郁闷了。
男主人公被电锯从腰腹处一刀切成两半，鲜血哗啦啦地在高级公寓里流淌，血肉模糊，伴随着女主人公响彻云霄的尖叫和诡异的背景音乐，林萌萌发现自己，真的欣赏不来西方的暴力美学。
她开口问夏双，却发现自己牙齿都在打颤：“这片子……谁选的？”
夏双冷静地喝了口水道：“我。”
她一口气没缓过来：“请问是什么令您老人家如此想不开？”
夏双倒是非常无所谓，道：“老师让我找电影，我就去豆瓣随便找了一个，没想到这么高能来着。”
林萌萌扶额不再去看。
她不想承认自己胆小，但很不幸，和她不想承认自己不太聪明一样，这也是个事实。
况且这不是中国鬼神类的恐怖片，是美式肉体血搏的那种。林萌萌本以为自己可以撑住，结果她在看到女二拿着高跟鞋尖，猛往女主头上砸的时候，她的小心脏有点儿想逃逸了……
“双双啊……能不能，陪我出去透口气。”她艰难地对夏双道。
夏双却对此无动于衷，两眼紧盯着大屏幕：“等等等等……这里正精彩，你等我一会儿。”
林萌萌泄了气，看起来夏双是指望不上了。
耳边乒乒乓乓的声音还在响着，林萌萌是真的害怕。也不知道怎么的，鬼使神差的，他给陈嘉亦发了个微信。
“陈嘉亦。”
她没想到想到陈嘉亦能会，下午之后，他们俩再没有交流过，冷战了五小时。
可是陈嘉亦秒回了：“干嘛。”
是突然的心安，好像全世界都与她无关了，她开始与陈嘉亦交谈。
“你在干什么？”
“看电影。”
“什么电影？”
“《楚门的世界》”
“你那电影，杀人吗？”
陈嘉亦见到这条短信的时候，眉心一皱。
他问：“你在看什么？”
“不知道啊……一个挺神奇的片子，一帮人被关在一所公寓里，莫名其妙断了电断了水，然后他们就相互吃起来的……哈哈哈你说神奇不神奇……”
陈嘉亦眉头皱的更深了。
这条微信发出去以后，陈嘉亦很久都没回。林萌萌又在脑子里补出了一场大戏，也许是下午那颇有气质的宣传委员来到了陈嘉亦身边坐下，也许他们现在正四目相对侃侃而谈……也许……
下一个也许还没有被脑补完毕，林萌萌的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她打开一看。
陈嘉亦：出来，我在你班级门口。
林萌萌突然心头狂跳。教室的灯紧闭着，只有投影仪上一点儿微弱的星光，此时吸引着全班四十多双目光没有人发现窗外站着的人。
林萌萌顺着那点儿微弱的有点儿可怜的光亮看出去，陈嘉亦双手插在校服兜里，站在窗外，静静地凝视着她。
皎洁的月光撒下，透过树林子泼墨般在陈嘉亦的眉眼、发梢撒下，斑斑点点，美的不像话
林萌萌呼吸一滞。
下一秒，她就从后门冲了出去。
陈嘉亦见到林萌萌后没说话，只拉着她的手，一路把她牵到了操场。为了不引起其他班级的注意，陈嘉亦没有带林萌萌路过别人班级走廊，而是从侧面楼梯饶了下去，走的小树林子，都是些没多少灯光的偏路，林萌萌却丝毫没感到害怕。
温馨，她竟在这无边的黑暗里，在被这个男孩牵着走过无边黑暗里，感到了温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