珉苏回去的第二天早晨,在火车上收到了老魏的短信,简直是意外之喜,老魏在医院的熟人提前拿到了检查结果,所有的检查结果都显示并未发现癌细胞转移的迹象,但是县医院的仪器精密度有限,老魏打算等珉苏妈妈的腰痛缓解一些,就带她去省城做检查。她把消息告诉渐川,两人一起分享喜悦,渐川从卧铺的中铺下来,和珉苏在她的铺位上并肩坐着,珉苏说:“我有一种预感,事情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了。”她一向都十分谨慎,很少说这种话,但此刻她却脱口而出,想来是之前压抑了太久。渐川说:“待会我直接去办公室了,你先回家休息一下,下午再去吧。”珉苏摇了摇头,说:“我们一起去地铁站,刚好赶得及上班。”渐川自从听说了珉苏妈妈的好消息,也轻松了不少,笑道:“看不出来你这么敬业,你们领导真应该给你发奖金。”两个人说说笑笑,之前的阴霾一扫而空。
珉苏晚上回来的时候,渐川还没到家,她看看时间还早,便发了条短信问渐川要不要回来吃饭,渐川很快回复:“我马上回来。”她取出在食堂买的鱼香肉丝、炸小黄鱼,先预热烤箱,又淘米煮饭,洗了一把青菜,然后给自己沏了杯茶,这时烤箱滴滴叫了起来,她把小黄鱼放进去,设置好时间,端着茶杯出去坐在露台上慢慢喝着,一面欣赏日落。这时天气渐热,白昼渐长,太阳接近7点才下山,她有许多时间可以欣赏美景。眼见着一轮红色的火球从地平线上落下,门口传来脚步声,渐川回来了。
渐川进门便问她:“你妈妈那边有没有新的消息?”珉苏说:“老魏说还是腰疼,但是医生给她做了理疗,做完后感觉好些了。”渐川说:“那就好。”两人相视而笑,珉苏的心中突然涌起歉疚和柔情,她站起来说:“我去炒菜,你稍等一下,很快就好。”渐川说:“好。”进卧室换衣服去了。
珉苏在厨房忙了片刻,端出来三个菜,又盛出两碗米饭,这时渐川出来,笑道:“今天这么丰盛,辛苦了。”珉苏说:“是在食堂买的菜,你尝尝看合不合口味。”两人对坐吃饭,随意闲聊,珉苏之前因为要穿婚纱刻意节食了一阵子,其后家中遭遇变故,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好好吃过饭,此刻胃口不错,吃了一碗饭后,正要站起来去盛饭,渐川眼疾手快,把碗抢了过来,笑道:“还是我来吧。”进厨房给她装了一碗饭,坐到饭桌上又往自己的碗里拨了半碗,说:“我也来一点吧。”珉苏嗔道:“不要拨了,想吃你自己去盛。”渐川说:“你平时晚上从来没吃过两碗饭,我怕你一下子吃撑了,晚上睡不着。”珉苏笑道:“这话似乎有理。”接过碗吃起来,确如渐川所言,她平时饭量不大,又多吃了几口菜,很快也就饱了。
吃完饭后渐川去洗碗,珉苏在客厅看书,过了一会,渐川洗完碗出来了,他凌晨要和美国的同事开电话会,因此这时便上床补眠,珉苏也习以为常。她在客厅看了一会书,又想起来自己的博客,4月份的更新已经完成了,5月份的还没有消息,于是将笔记本电脑拿到餐桌上开始工作,大概过了两个小时,她有些累了,便走到露台上伸伸懒腰。她每个月接两个推广,大概能收入一千元左右,如果勤劳一点,每个月打两次广告,就能有两千元收入,她这一年已经转正,工资比之前高了不少,到现在也有10来万元存款了,她想起敏来的loft,眼下她再努力些,就可以在北京自己买一套小房子。她原本并没有考虑买房的事,但自从造访了敏来的家,这个念头就在她脑海里不断生根发芽,她妈妈虽说现在和老魏在一起,但将来养老还是要在北京,她需要买一套小房子,好安置母亲。她是学经济的,知道理财需要跑赢通货膨胀,而北京房产的价值被远远低估,她的老师和同学当中有能力的,都早早买了房,她虽然起步稍微晚了一点,但现在出手也还可以。然而北京的政策是夫妻二人如果其中一人已经贷款买过房,那么再买房就是他们两人的第二套房,北京第二套房的首付比例太高,她是万万不能负担的。想到这一点,她在心里默默地决定,暂时还是不能和渐川领证,等房子买好再说。妈妈的病如果还有什么变化,自己可以先向渐川借钱周转,再慢慢将房子卖掉。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着,她心里既然存了这个念头,便自己留心起来,在网站上查找合适的房源,她并不打算像敏来一样买商住房,而是想要买普通住宅,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开间,最好离她的单位近一点,她的同事听说她要买房,也都很热心地出谋划策,推荐自己知道的房源。她并没有和渐川说这件事,当初渐川为了买下这套房子,每个月要还同事的借款,而他家世小康,从小到大从不曾为金钱为难,如果渐川知道自己要买房子,一定会给自己想办法筹钱,这个时候她并不想给渐川增加负担,因此她和中介联系看房,也是静悄悄地进行,通常都是下班以后,好在看房的地点都在她的单位附近,下班以后过去比较方便,只是回来的时间比之前正常下班要晚一些,渐川变成回来比较早的那一个,她回家反倒常常能吃上现成饭。
敏来自从上次和姜行雨见面后,很久都没有见过他,姜行雨倒是时常给敏来发短信,有时候问她过得怎么样,有时候告诉她一些自己工作上的事,比如某生物制剂研发成功之类,敏来对于这种短信起初感到尴尬,不知该如何回应,每次看到后都会很快删除,但姜行雨锲而不舍,久而久之,这种尬聊短信倒也成为两个人之间一种微妙的联系,如果敏来几天没有看到姜行雨的短信,她就会惘然若失,然而发短信的次数多了之后,想到沈奇浩,她却下意识地将短信的消息提醒改成不能显示消息内容。她和沈奇浩的关系也没有什么进展,虽然提出了结婚的事,让沈奇浩当时有些触动,但他其后丝毫没有实际行动,敏来不由得要重新评估他们的关系。敏来的父母对女儿的事却越来越着急,他们希望敏来越快结婚越好,发动在北京的人脉,不断给敏来介绍新的对象。在这种掘地三尺的搜索中,总算有些条件不错的对象脱颖而出,敏来原本也是想要用相亲来催促沈奇浩,所以她也偶尔去见面,只是抱着交朋友的心态,反而给男方留下不错的印象。她平时住在公寓,周末回沈奇浩那里,有时便说起自己相亲的事,沈奇浩却十分坦然,说:“你要是想见就去见一见,我也不拦着你,就当多交个朋友。”敏来有些生气,但沈奇浩对她实在不错,让她无从发作。
敏来是财经版面的编辑,但这段时间工作上出了一点小状况,原本负责财经版面的记者回家生孩子去了,人手不够,敏来新来资历最浅,便越俎代庖,时不时还要干记者的活。这天珉苏他们单位主办一个重要的金融论坛,召开新闻发布会,敏来也去采访,珉苏给她留了前排位置,她一直举手要求发言,在前几个明显是内定的发言之后,她终于争取到了机会,新闻发布会的全程录像被放到了各大网站上,很快有人注意到敏来,一番话语清脆伶俐,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这对她的生活倒也没有造成多大影响,依旧是上班下班,财经版面其他同事大概早已经历过若干大场面,对此都很淡定,只是别的部门的同事偶尔跑来打听新闻发布会上的美女,但她生性低调,经此一役更是很少出现在单位的公共场合,其他人即使知道她的名字,也很难和本人对上号。姜行雨倒是早就看到了,还给她发短信,大赞她表现亮眼,“雏凤清于老凤声”,想到理工男不知如何搜索枯肠想出这句诗来,她忍不住笑出声。
沈奇浩代理了一段时间新闪传媒的总裁,前一阵刚被董事会正式任命,正是表现的时候,常常在办公室加班熬夜,周末也时常有应酬,但此刻身份不比往日,即使应酬也不好再带敏来出席,既是怕敏来曝光,也是怕交际圈复杂,有人利用她做文章,自然是希望敏来也越低调越好,可惜事与愿违,一次应酬时碰到熟人,因为座中没有外人,对方以前也见过敏来,便半开玩笑地说起此事,沈奇浩当时敷衍过去,此后便多了件心事,周末敏来按惯例回来,沈奇浩便找个机会,暗示她不要轻易抛头露面,给别人制造话题。敏来表面上答应了,心中却也有些不满,作为媒体工作者,她当然知道媒介传播的重要性,新闻发布会的提问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假如连这种机会都要放弃,那么此后在工作上是否也要小心翼翼,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沈奇浩的要求对自己显然不公平,完全是从自己的立场考虑,他担心的是敏来太出风头,有人深挖出他们两人的关系,新任总裁的秘密女友,这个标题就已经先声夺人了。一念及此,她不觉对沈奇浩的态度有些寒心,如果他立意要娶敏来,那么就算关系曝光也不算什么,可能别人还觉得两人合拍相衬,只有现在他们两人这样的关系,才需要遮遮掩掩,敏来早已无数次在八卦新闻看过,心知这种关系也就是传说中的地下情。
转眼便到了8月初,敏来参加工作以后第一次休年假,他们单位的性质比较特殊,除了行政和后勤部门,业务岗位几乎都是这个时间段休假,沈奇浩却抽不出空来,他正在进行一个重要的并购项目,全身心都扑在工作上,敏来发信息告诉他自己要去泰国度假,他也只是表达了不能和她一起出去的遗憾之情,给了她一张附属卡,让她看上什么就买给自己,就当做是他送的礼物。
敏来和沈奇浩在一起之后,过了几年小鸟依人的生活,实际上她从前英姿飒爽,上大学的时候每年都要出去旅行几次,自己一个人去过许多城市,现在去泰国自然不在话下。她自己上网查资料做攻略,办签证买机票,每一样事情都有条有理,到了出发那天,沈奇浩事务繁忙,让司机送她去了机场。
普吉岛是旅游胜地,岛内酒店林立,敏来选择了其中最好的一家,在网上事先定好房间,到了之后便直接入住。其时已经是下午,她在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叫了个简餐,准备到附近的海滩去散步,她坐电梯到大厅,一群人浩浩荡荡从旁边的电梯走出来,领头的一个人瘦瘦高高,穿着简单的T恤短裤,正是姜行雨。姜行雨看到她,停下了脚步,对她笑道:“怎么你也在这里?”敏来说:“我来度假,你们这是要出去?”姜行雨说:“我们公司在这里团建。你是一个人来的吗?”敏来点点头,姜行雨说:“我们租了车,正要去芭东海滩,一起去好吗?”敏来笑道:“我就是去海滩散散步,自己过去就行了,你们去吧。”姜行雨压低声音说:“这里有的司机会宰客,你自己去要小心点。”敏来本来也不是扭捏的人,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厚脸皮打扰你们了。”
他们公司大概有二三十人,租了一辆大巴车,车上空位很多,上车后敏来随意挑个位置坐了,姜行雨坐在她旁边,两人闲聊,敏来笑道:“怎么没见到孟主任?”姜行雨说:“我们分两批过来,他是上一批。”敏来说:“真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姜行雨笑道:“这就叫做缘分,只要有缘,在哪里都能遇见。”片刻大巴便到了海滩,大家自由活动。
夏天傍晚的阳光不像中午那么刺眼,两人在沙滩上漫步,海风温柔地吹拂在身上,海浪的声音时时在耳边回响,不时还能看到水鸟在海面上飞过,敏来说:“此时此刻的美景也值得坐好几个小时的飞机了。”姜行雨说:“这才是神仙日子,要是能在这里住上一两个月就好了。”敏来见他脸上颇有寂寥之意、沧桑之色,想来他幼年家庭不幸,年少时寄人篱下,留学创业经历曲折,一时默默无语,这时看到海面上有几顶彩色的降落伞,姜行雨说:“这是水上降落伞,我们也去坐吧。”他们在海滩走了一会,前面就是搭载游客去海上降落平台的快艇,等着搭快艇的还有几个华雨公司的员工,他们见姜行雨来了,又带着敏来,也是会心一笑,聊一些泰国旅行的话题,气氛很是融洽。
片刻就到了海上平台,实际上就是一艘稍大一些的游轮,轮到敏来时,她先在游轮的房间里换了泳装,姜行雨和她一道出来,在安全员的帮助下扎好安全带,两人一起被拖船拉着飞向空中,人在碧海蓝天之间飞翔,万里江山尽收眼底,是难得的梦幻体验,下来之后她和姜行雨互看一眼,姜行雨笑道:“你还挺淡定。”她在空中被安全带紧紧勒着,深感肉身沉重,拖船的速度又快,未免有些头晕目眩,但她未曾失态,自始至终紧闭双唇,这时微微一笑,接受了他的夸赞。
回去的路上姜行雨的同事们讨论去夜市聚餐,邀请敏来一起去,敏来笑道:“我就不去了,想回宾馆歇一歇。”姜行雨笑道:“那你回去休息吧,晚上等聚餐回来再联系。”这些出来玩的员工都是年轻人,大家在游轮上共处一下午,和敏来也混熟了,当下就有人笑道:“姜总,你就自觉一点,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是想放松一下的,领导在场我们怎么放得开。”姜行雨笑说:“好,那我晚上就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点。”他看了一眼敏来,见她神色如常,看来这车上感觉尴尬的那个人只有自己,心里暗暗祈祷这一程路赶快开完。
到了酒店,大家和姜行雨打了招呼就各自回房,姜行雨也和敏来说了再见,敏来回到房间,看见手机上姜行雨的短信:“晚上7点半酒店大堂见,我请你去吃饭,吃完饭看人妖表演。”敏来回“好”。到了时间,姜行雨已经到大堂了,见她出来,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对她说:“我定了这边一家特色餐厅,在网上评价不错,可以去尝尝。”敏来微笑道:“难为你费心,我去让酒店帮我们叫车吧。”姜行雨笑道:“不用了,我租了一辆车,你等一下,我把车开过来。”原来他已经通过酒店联系了车行,租了一辆车这几天在岛上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