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活过得飞快，大二的专业课特别多，珉苏也不再做兼职，将时间几乎都放在学习上。想起渐川对她说的话，她增加了课外活动的比例，做校报编辑，参加志愿者活动，增加社会历练的同时，有意无意为留学做准备。建模小组虽然解散了，可是大家的关系依旧很好。拿到刊登了他们研究成果的杂志后，李亦超组织大家一起吃饭，地点就选在西门的一个烧烤店，店面破旧，但客似云来，大堂里人声鼎沸，夹杂着学生们聊天喝酒和传菜上菜的声音，李亦超是常客，要了一个雅间，四个人坐下来，李亦超坐了主位，珉苏和程峰分列左右，渐川则在李亦超对面，李亦超心情很好，一进门就招手让服务员拿菜单点菜，除了花毛一体、拍黄瓜、辣炒花蛤、白菜心拌海蜇皮等凉菜，又点了烤鸡翅、羊肉串、烤腰子、烤五花肉、烤韭菜等等，鸡翅是他们的招牌，因此点得特别多，蜜汁、微辣、中辣、特辣等口味点了个遍，简直豪气干云，其余三人笑而不语，看着李亦超忙活，珉苏正欲端起茶壶为大家斟茶，渐川先一步从怀里掏出几个小袋，对服务员说：“用我带的茶叶泡茶吧。”服务员答应了，不多时新的茶水上来，珉苏动手斟茶，各人尝了一口，觉得味道清冽芬芳，回味甘甜，虽然都是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学生，却也都赞叹一句：“真是好茶。”渐川笑道：“这是我们家乡的新茶，你们随便喝一点。”
等烤串的工夫，大家随意聊天，李亦超是湖南人，平时爱好攀岩，现在在一家金融机构实习，程峰文质彬彬，是研二的学生，他的数学水平很高，时常发表独到的见解，渐川是后起之秀，虽然刚刚入学，但资质很好，思路清晰，基本功扎实，珉苏觉得这几个人各有长处，在一个小组里配合默契，工作起来事半功倍。李亦超性格活泼，说起攀岩的各种趣事，比较了京城几个攀岩场地的优劣，又强烈推荐他们去试试身手，几个人目中都流露出向往之色，答应有空和李亦超一起去。
片刻后烤串上来了，鸡翅表皮金黄油亮，羊肉串滋滋冒油，几个人吃了一阵，喝了些冰凉的啤酒，又说起下半年的奖学金评选和保研，李亦超的成绩很好，但他决定要出国，不参加本校的保研，程峰的直博申请已经通过了，他现在很轻松，有空给经济系的师弟师妹们做做指导，也是玩票之举，平日里他话不多，但只要一谈到他喜欢的数学，顿时就滔滔不绝，常常语出惊人，又擅长将数学和实际生活结合，给大家深入浅出地科普高深的数学理论，渐川和珉苏含笑听着，他们还年轻，未来有很多种可能性，前辈的经验对他们来说是多多益善。这时大家都喝了一点酒，说话也比较随意，程峰说：“做科研其实也没什么意思，自己清贫也就罢了，难道还能让珊珊跟着一起过苦日子吗？”珊珊是他的女朋友，两个人在一起好几年了，李亦超说：“哥们，你也不用担心，凭你的实力，想去搞科研，等博士一毕业，在北京找个学校应该没多大问题，数学系转行也容易，实在不行，可以再去读个计算机或者金融，到时候公募私募随便选。”程峰笑笑说：“幸好珊珊不嫌弃我，我才能心无旁骛地过了这几年。”桌上其余三个人起哄，让嫂子过来一起喝酒，程峰却说：“珊珊实习去了，她打算先工作，过几年再读个MBA。”喝了几轮酒，程峰和李亦超又关心起渐川和珉苏来，李亦超说：“渐川有大将之风，珉苏踏实沉稳，能交到你们这样的朋友，我们真的很开心。”渐川说：“谢谢师兄们的关心照顾，以后有事尽管叫上我们。”
程峰笑着为几个人倒了酒，又叫了一盘小龙虾。李亦超看桌上的烤串有的凉了，让服务员拿去重新加热，顺便点了一些烤鸭掌、烤香菇之类，等到烤串上来，李亦超挑好的给珉苏递了几串，程峰调侃道：“老李，我看你这是有情况啊，老实交代，是不是对小谢有想法？”李亦超连忙摇摇手，说：“我怎么敢，渐川能答应吗？”渐川笑道：“你们两个怎么又拉扯上我。”李亦超说：“不关珉苏的事，放心吧。”看向珉苏，她悠然自得地吃了好几口烤鸭掌，又品了一小口啤酒，十分自在，不由得打心底羡慕她的无忧无虑，说：“我是帮一个朋友打听，珉苏，你和陈敏来是同寝室的，知不知道她现在有没有男朋友？”珉苏喝完啤酒，说：“师兄，你老实告诉我，你那个朋友到底是不是你自己？不然我没办法帮你的。”程峰和渐川都笑了出来，程峰说：“老李，看不出来珉苏这么文文弱弱的，反而将了你一军，我们也很想知道，你那个朋友是谁？”李亦超搔搔头，说：“是谁你就别管了，这是人家的隐私。”又对珉苏说：“你别管他们两个，你告诉哥，哥请你吃大餐，不带上他们。”渐川笑道：“见者有份，这种好事怎么能不带上我们？”珉苏含笑说：“渐川，你就别为难李师兄了，敏来现在早出晚归，神神秘秘，我也不太清楚她究竟有没有男朋友，但是美女身边总是不乏追求者，李师兄，你告诉你的朋友，要追求敏来什么时候都可以，能不能成功就要看你朋友自己了。”李亦超笑道：“放心吧，我朋友不会知难而退的，敏来这么出众的人才，我朋友就算条件再普通，也必定要试试的，万一敏来就是喜欢这种类型呢？”大家又哄堂大笑，珉苏笑着去拿小龙虾，旁边却端过来一小碟剥好的龙虾肉，雪白的肉上点缀着丝丝辣椒，珉苏从渐川手中接过，两人的动作默契，在别人眼里看来，也就是一对尚未公开的情侣了。
晚上珉苏回到宿舍，想了想，还是决定将李亦超的话告诉敏来。敏来这个学期早出晚归，穿着打扮比从前更加用心，家里又给她买了手机，她常常在宿舍楼道里低声打电话，一打便是半小时，宿舍里的女孩子们都猜测她是恋爱了。珉苏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问敏来究竟，她笑道：“我确实认识了一个人。”于是将阮佳望的情况告诉了珉苏，他们是在广播台认识的，阮佳望在管理学院，对敏来一见钟情，追了很久，敏来才答应他，珉苏听到这话，暗暗为李亦超感到惋惜，却不得不做这个传话人，于是含蓄地说：“建模小组的李亦超师兄，你也认识的，对他印象如何？”敏来抿嘴笑笑，说：“我已经有男朋友，暂时没工夫去想这个问题。”
珉苏委婉地同李亦超说了，听完他沉默了很久，说：“看来是不可能了，本来也配不上人家，都是痴心妄想罢了。”珉苏看着这个一米八多的男生走出教室的背影，不知为什么觉得很难过。她也曾经听说过李亦超的事，李亦超刚进大学的时候喜欢上一个大四的师姐，犹豫了很久没有表白，等到师姐快要毕业的时候他豁出去吐露心声，师姐却已经和别人牵手了。她在心里暗暗为李亦超祝福，希望下一次他的运气能好一点。
过了一段时间，敏来和阮佳望请宿舍的女生吃饭，珉苏也去了，阮佳望外形俊朗，教养也好，看得出来是好家庭出身，对敏来十分关心，就算和别人说话，也常常回过头来看看她，留意她的反应，两人在校园情侣中算是很相配了。虽然和阮佳望关系密切，不知怎的，敏来的成绩却没有落下，依然是年纪前十，她十分喜欢做广播台编辑，也不止一次去新闻学院旁听。珉苏觉得，敏来的真正兴趣大概不是在经济上，新闻才是她的理想。
敏来找到男友，珉苏喜忧参半，喜的是朋友感情幸福，忧的是从此形单影只，多了大把时间需要自己消遣。但很快繁重的专业课和志愿者活动就让她不再有空思考这个问题，申报奖学金是本学期的重要活动，除了公费奖学金外，还有一些社会知名企业和机构设立的奖学金。如果能申请到一两种，那么接下来的生活费就不用发愁，可以专心于学业了。
珉苏的水准一以贯之，各科成绩都很优秀，年级排名第一，渐川的科研能力崭露头角，在经济学核心期刊上发表了论文，协助大牛教授做课题研究，她和渐川都被经济学院提名为陶积钧奖学金的候选人，她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和敏来吃饭，敏来闻讯说道：“看来你们两个之间要有一番较量了，听说入选名额只能有一个，不知道谁才能笑到最后。”珉苏看着窗外的树，沉吟道：“其实说真的，我觉得渐川的希望更大，这个奖学金是鼓励本科生做科研的，现在看渐川在科研上的实绩肯定比我过硬，这是有目共睹的，我就放松心情陪跑吧。”敏来笑道：“你可不要这么说，你的成绩那么好，老师们都看在眼里，不要妄自菲薄，你也是很有科研潜力的。”珉苏说：“不如这样，我们来打个赌，如果陆渐川得了奖学金，你要请我吃水煮鱼，要是我得了，就请你吃饭，吃什么、在哪吃你随便选。”敏来笑而不语，过了片刻说：“佳望一直和我说，要请你吃饭，你怎么一直都不答应呢？”珉苏说：“这段时间事情多，又要准备申请材料，确实抽不出空来，你和小阮解释一下吧。”敏来并不介怀，说：“这有什么好解释的，佳望也不会对你有什么意见，他现在给台里准备新节目，是关于流行音乐的，我们去新街口淘了些打口碟，有空你去我们台里，我放给你听，台里的音响设备很不错。”又八卦道：“你还没有跟我说实话，你们两个去了一趟黄山回来，怎么就无疾而终了呢？”珉苏笑道：“没感觉就是没感觉，渐川喜欢的是大家闺秀，和我不是一路人，也许渐川邀请我的时候确实有过想法，相处下来却觉得并不合适，就放弃了。”敏来说：“真想看看他的初恋女友长什么样子。”珉苏忍不住笑了出来，说：“你就别八卦人家了，我们现在这样也很好，还能做个朋友，渐川人品的确是很好的。”敏来说：“你们两个现在是惺惺相惜，英雄识英雄，我有一种感觉，故事不会就此结束。”珉苏说：“你和阮佳望是才子佳人，你们俩才是一段佳话。”敏来撇撇嘴，说：“佳望对我很好，但我觉得他太粘人了，要一起吃饭，一起上自习，一起去图书馆，其实这样有什么意思，而且他并不喜欢学习，只是为了陪我。”珉苏说：“他粘着你是因为想和你在一起，你督促他学习上进，他肯定能听进去你的话。”敏来摇摇头说：“算了，我可不想当他的第二个妈，我自己还是个宝宝呢。”珉苏笑道：“要不你就把他当成你的跟班好了，还能帮打饭、跑跑腿什么的，又满足了他的愿望。”敏来笑道：“还是你了解我。”珉苏皱皱眉，她觉得，敏来骨子里并不欣赏这样的男生，之所以和阮佳望在一起，只不过因为他在敏来的众多追求者中，看起来最专一最深情而已。
珉苏对获得奖学金不抱什么希望，却还是认真准备申请材料，然而结果出来，她喜出望外，可惜敏来不在，无人和她分享好消息。她去系里拿登记表，遇到了渐川，他和几个同学一起，正在和班主任商量暑期夏令营的事，看见珉苏，他绅士地笑一笑，对珉苏说：“恭喜。”珉苏回之礼貌一笑，余光却看见班主任的表情，直觉告诉她，事情没那么简单。
转过凌空的玻璃长廊，经济学院办公室就在拐角处，她将登记表递给班主任，说：“这是我填的表格，请您审核。”班主任车凤国是个刚毕业不久的年轻博士，他接过珉苏的材料，一眼看去字如其人，蓝色钢笔字清秀工整，于是笑道：“应该没什么问题，等我看完了，就帮你交到学校，估计会和这个学年的学术奖学金一起发下来。”珉苏说：“我有个问题想问您，不知道方不方便？”车凤国扶了扶眼镜，笑道：“你是说奖学金的事么？你的成绩这么好，同学关系处得也不错，给你是应该的，不要多想了。”珉苏仍然不死心，说：“陆渐川也很优秀，其实我觉得……”车凤国挥挥手，打断了她的话，说：“你们这个班的风气确实难得，你让我，我让你，互相谦让是好事，说明你们团结友爱，互帮互助，不过既然已经定下来了，名单也已经报上去，就不能再随便改了。”珉苏这时已经想到，可能开始定下来的是陆渐川，但渐川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说服了老师，把名额让给了自己，老师可能因此对渐川和自己都有些误会和不满，觉得好好的奖学金，变成了私相授受的工具。她知道不能再说，只得道：“谢谢老师。”自己退出办公室，一面走一面还在沉思，陆渐川为什么要这么做。
珉苏不容许这个疑问在心中停留太久，这时她和渐川已经较为熟悉，她计划去问渐川究竟，毕竟这个奖学金分量很重又引人瞩目，渐川把这个奖让给自己，始终欠了他一份大人情。她做家教回来，在学校外面的电话亭给渐川打了个电话，这是周六，珉苏问他：“你在学校吗？”渐川说：“我在宿舍，找我什么事？”珉苏不好直说，只约他出来见面，渐川说：“饭点马上就要到了，我们去食堂一边吃一边谈吧，一食堂可以吗？”珉苏同意了，她骑自行车很快，从学校的南门进去，片刻就到了宿舍，洗了脸又换了件衬衣，梳了梳头发，这才去了食堂，渐川已经在食堂旁边的报栏下了，这是他的习惯，从不让女生等他。
周六中午，吃饭的学生没有平时多，珉苏得以细细挑选，打了一份青菜和一份辣子鸡块，很快回到座位上，渐川却去了许久，等他回来时，手里端着一份水饺和一盘小炒，又返回窗口去拿了两盘小炒，珉苏看了看，是冬笋肉丝，清蒸鮰鱼和宫保鸡丁，渐川笑道：“快趁热吃吧。喝不喝饮料？”珉苏摇摇头，渐川将水饺拿到自己面前，小炒放在桌子中间，珉苏夹了一筷子冬笋肉丝，渐川的脸上露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珉苏顺着渐川的视线看过去，敏来和阮佳望也在食堂吃饭，阮佳望对敏来殷勤备至，夹个鸡腿也要细心将鸡皮剔下来，敏来倒是很自然，只是专心吃着饭，渐川忍不住道：“想不到敏来喜欢这样的男生。”珉苏说：“这样有什么不好，阮佳望对她多体贴。”渐川摇摇头，流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他并未问珉苏究竟有什么事，珉苏却觉得他早已经知道了，于是说：“我觉得自己的实力并不足以拿这个奖学金，你告诉我，究竟有没有去找过班主任？假如因为这件事，老师觉得我们私相授受，反而不好了，现在表格还在班主任那里，我可以去和他说，把这个奖学金的名额还给你。”渐川摇摇头，和珉苏说：“没有这种事，我不知道班主任和你说了什么，或许一开始也考虑过我，但是我知道，你是系里的第一名，老师对你都很有好感，选择你也是各方权衡的结果，和我真的一点关系也没有。”珉苏说：“我家里条件确实不太好，但也并不是非要这个奖学金不可，我可以兼职挣钱，何况还有学术奖学金。”说到后来，她的脸颊泛上红晕，眼睛也湿润了，渐川微叹，他当真没有想到这个女孩子的自尊心这样强，劝道：“你别想太多，班里家庭条件普通的毕竟还是大多数，难道奖学金给他们了吗？大家都是学生，没什么人真的在意经济条件这件事，何况你的实力足以匹配这个奖学金，这是学校奖励给你的荣誉，就安心接受吧。”珉苏也平静下来，觉得自己刚才失态了，说：“我希望自己能毫无芥蒂地拿奖学金，但竞争对手是你，我总觉得自己德不配位似的，还是要谢谢你一直都在鼓励我，又请我吃饭，明明得奖学金的人好像是我吧。”她一面说着，自己也笑了出来，渐川松了一口气，说：“我是男生，请女生吃饭是理所应当的，不过我刚才好像听到有人要请我吃饭，前两天我路过东门，看见那里新开了一家水煮鱼生意很好，有机会我们去试试？”他笑容和煦，珉苏也不自觉地放松了，和渐川在一起，她整个人平静而快乐，完全呈现出自然的天性，不需要伪装和矫饰，仿佛可以和渐川这样一直相处下去而不觉腻烦。想到这一点，她惕然而惊，急忙收住了思绪，告诫自己不要再想没有可能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