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度山山势雄奇,景色秀丽,自古以来就是钟灵毓秀之地,后有扶苍门在此立派,加衬得乾度山更多了几分神秘。
没来到扶苍门之前,关于它的江湖传闻计泠巷听说过很多,传闻自是有好有坏,但是以计泠巷与扶苍门之人几番接触下来而看,扶苍门在计泠巷心中可配称得上江湖第一大派的名誉。
在这里,计泠巷觉得自己有种回到落印峰的归属感,扶苍门弟子的亲切友善也给了计泠巷很多慰藉。
特别是“暮兄弟”的仗义相扶。
暮芷荥安排计泠巷住下,不消片刻,伺候的下人们就排着队来到计泠巷面前,计泠巷哪里过得需要人侍奉的日子,当下婉拒了暮芷荥的好意。
计泠巷道:“暮兄弟,我自小在山野间长大,生活上哪里需要人照顾,凡是别人能做的我都可以自理,千万别给我安排下人了。”
计泠巷每讲一句暮兄弟,下人们就把头低得更低了一些。
下人们心道:“这计少侠哪里都好,只是这看人的眼神实在堪忧!咱们这娇柔美艳的少主,哪里像个男人了?!即使此刻身着男儿装,但仔细看那杨柳身段和白皙柔美的脸庞,也会发现是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啊!”
他们不知道的是,计泠巷自幼长在海外孤岛,岛上除了两个比他年龄大的男人,估计也就只有在动物中辨识过雌性。要他区分人的美丑他没问题,但是要他区分女扮男装的细节,他是一点概念也没有的。
计泠巷态度坚决地拒绝了暮芷荥的安排,暮芷荥也不气也不恼,他挥挥手让下人门都退走了。
下人门是走了,从厨房里来的各类菜肴又一盘接一盘的端上来,色香味俱全,造型各异,看得计泠巷眼花缭乱。
虽说计泠巷到中原已经有一些时日了,可是自从上岸起便是一路奔波、风餐露宿,除了山间野味,他还真没有吃过什么像样的饭菜。
眼前这些菜色看着可比酒楼里的那些还要精致!
计泠巷眼珠从每一道菜上掠过,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噜”叫了起来。
暮芷荥丝毫不介意,她轻声为计泠巷介绍着每一道菜色,而后又亲自为他斟了酒。
计泠巷畅饮一杯,道:“好酒!”
暮芷荥道:“这酒比起计兄第一次见我时,因为救我而糟蹋的那壶酒,如何?”
计泠巷“哈哈”一笑道:“够换它十壶!”
暮芷荥不再多说,计泠巷更是专心在眼前的美食上。
暮芷荥陪着计泠巷吃了一点,期间两人就着分开的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聊了聊。
“帝都的雨夜劫杀,那个人可是你?”暮芷荥简单吃了几口饭菜便停了箸,她的话虽是问句,但是语气很是笃定。
计泠巷动作迟缓地擦了擦嘴角,道:“是……是啊,你怎么知道那是我?”
“没有,就是直觉。”
计泠巷点点头,没接话。
暮芷荥继续问:“后来,你可知道自己救的是谁?又闯入了多大的是非?”
计泠巷道:“知道了,都知道了。”
“可曾后悔?”
“不曾。”
“为何?”
面对暮芷荥的询问,计泠巷毫不犹豫的坦言相告:“没有特别的原因,我是被人设计带到那里的,既然有人有心安排,想来我是躲不过的。况且,在那场雨夜中我也没怎么样,一没受伤二没丧命。反倒是认识了一位真正可以称得上豪杰的人物,重点是,没有人知道雨夜中那个年轻人就是我啊!”
“我不是人吗?”
“你不一样!”
暮芷荥一怔。
她自然知晓计泠巷的心胸豁达,但是她还是没有想到他可以豁达到对算计自己的人都不去追究。
“既然我能知道,了解你的人都会知道,一旦有人传出去,说你是判通外邦,你在这江湖可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计泠巷从不为声名忧心,大丈夫行走江湖,只求无愧于心。
他道:“别人说什么随他去讲好了!我计泠巷行得端立得直,怕什么江湖的闲言碎语,何况,我也没想入得这江湖。”
计泠巷又夹了一口菜放进嘴中,他边吃边含混不清地道:“我师祖那人平日里对我没个约束,但也从来都告诉我一句话: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计泠巷想了想继续道:“其实那日救那人和当初救你时是一样的,我没有想那么多,也没想对方是什么身份,会不会招惹来什么麻烦,总之,下回让我碰见这种杀人害命的事,我还是会救。”
计泠巷讲得干脆,吃得也干脆。
其实暮芷荥心中早有了答案,可不知为什么,听计泠巷亲口所讲,她的内心还是微微震颤。
暮芷荥再为他添上一杯酒,她也不吃,只是静静地为他布菜。
“少主,门主就要出关了。”属下在门外通报着。
暮芷荥吩咐下人们照顾好计泠巷,起身出门去处理正事。
计泠巷也没那么多寒暄和客气,他挥挥手就放暮芷荥走了。
“门主出关,这是大事啊!门主,暮门主?”计泠巷心内一惊,“那暮门主不是上次在别院见到过了吗?他是什么时候闭关的?!”
计泠巷看了看四周站着的端茶倒水的下人,这里也只有他们了。
计泠巷清了清嗓子道:“敢问,暮门主闭关多久了?”
下人轻声道:“回计少侠的话,门主已经闭关整整两年了,今日方是出关之日。”
两年!那我上次见到的是谁?!
计泠巷问道:“你们可是只有一位门主?”
他这话把下人问得一怔,抬起头来疑惑地答:“扶苍门自是只有一位门主的,就是暮垚老门主,少主的义父。”
计泠巷惊得掉了手里的汤匙,下人们怕汤汤水水溅脏了他的衣物,赶忙上前帮忙收拾着。
计泠巷回过神来,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连连道歉。
等下人们收拾干净退出去以后,计泠巷找出干净的衣物换了一身,他一脸凝重地端坐在茶桌旁的木椅上,细细回想着上次见到暮门主的细节。
那时的“暮门主”确实古怪了一些,堂堂一派门主身份,身上却不见半分威严,说话处事也似犹犹豫豫没有个主见,以前以为是暮门主为人谦和没有脾气,现在想来,应该是假扮别人身份而没有底气。
扶苍门弟子门一定是知道那位是假的了,可是,他们出门为什么还要带上一位假门主呢?
难道有暮少门主还不够吗?还是说,那个假身份之人是真正的暮门主有意安排的?
计泠巷心中思绪万千,一时竟也没有个头绪。
他才刚刚认定扶苍门是最名副其实的武林第一门派,现在却又发生了一件令他存疑的事情。
计泠巷思来想去,决定还是留下来静观其变吧,这毕竟只是扶苍门内部的事情,且那假门主也不是去做伤天害理的事情,自己一个外人,还是不要纠结太多的好。
计泠巷打定主意要在乾度山留到下月十五,不仅仅是为了扶苍门的生死存亡,更主要的是“暮兄弟”在这里,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出事。
山门校场前的喧闹传到清冷的别院,计泠巷知道这是扶苍门众弟子在欢呼暮门主顺利出关,他虽是个爱热闹的人,但是这次,计泠巷还是安安静静留在了别院之中。
总有些热闹,是不属于自己的。
乾度山虽比不得落印峰峻秀,但是胜在雄奇,它高耸入云的山峰总给人可直登云梯的错觉。
闲来无事,计泠巷飞身去了山顶,本想着一个人慢慢攀登上来,但是山道的狭窄陡峭都让人出乎意料,且山道的一旁便是悬挂的瀑布,水流声势浩大,与苍山,灰岩一起成就了这处人间仙境。
计泠巷站在云雾缭绕的山顶听着隆隆水声,眺望着看不见的远方。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完全没有注意到山道旁像自己挥手致意的小门徒。
扶苍门的小弟子听从少主的命令,时刻关注着计少侠的安危,如果计少侠出事,他们是罪责难逃的。
但是以他们三脚猫的功夫,哪能追得上计泠巷的步伐。如今计泠巷站到那样险峻的位置,他们更是靠不得前去。
可他们免不了担心啊!
瀑布水势浩大,时而水量还会激增,如果计少侠一个不小心被水流卷了进去,他们如何向暮少主交待啊!
小门徒拼了命地挥舞着手臂想要引起计泠巷的注意,可是他站的位置实在太低了,计泠巷很难注意到他。
没办法,小门徒冒着生命危险一步步向山顶攀来,这山道年久失修又被水流反复冲刷,山石已经又光又滑,小门徒走得战战兢兢,满头冷汗。
“再转个弯,计少侠应该就可以见到自己了。”小门徒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一步一滑地向山顶进发着。
无奈越靠近瀑布能感受到的水势就越大,“轰隆隆”的水声犹如天上的闷雷,天上的雷声在头顶,这瀑布的震荡在脚下。
小门徒甚至觉得整个身体都被瀑布的冲击力道震得发麻,他此时已经感觉不到腿抖了,因为他的腿麻木得厉害,已经失去了知觉。
抓住崖道两边的野蒿站住脚步,他前倾着身体再次挥舞手臂向计泠巷示警,离得近了,他想再加上自己的吼叫。
小门徒高喊着:“计少侠!”三个字同时挥舞着手臂。
计泠巷内力高耳力好,第一声便听见了有人喊他。
计泠巷回头看见小门徒的身影,不过他误以为那孩子是在跟他打招呼,计泠巷傻乎乎地兴高采烈的扬起了手臂,挥舞了起来。
小门徒内心在滴血,可是毫无办法,他只好再进一步。
小门徒再往高处一步,刚刚站稳身体,怎知上游的水势徒然增大,小门徒被吓了一跳,脚底一滑,尖叫着跌下了山崖。
离得瀑布那么近,稍被水势卷走,就很难再救得回来了。
留在山腰的几个同门看到这一幕,吓到忘记了动作,眼睁睁看着小师弟跌了下去。
在小门徒绝望地闭上眼睛的一刻,一只手托在了他下坠的腰间,一道快如闪电的白影飞向了他,在生死一瞬间将他救上了山顶。
这人救他的方式也很奇怪,在最初用手掌托了小门徒一下之后,便松开了他的身体,然后在小门徒的后背重重拍上一掌。
掌力很厚重,但是却不伤人。
小门徒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疼痛,只意识到自己的身体轻飘飘地向上飞起,只一瞬便落在了崖顶。
大难不死,他激动地一骨碌爬起身,计泠巷同样轻飘飘地落在了他的身后。
计泠巷救下了这个莽莽撞撞但是古道热肠的小门徒。
山腰的几位师兄弟欢呼雀跃起来。
而计泠巷救人的那一幕,完整地落在了更远处一位老者眼中,这位侠风道骨的老人不是别人,他就是刚刚修炼出关的扶苍门门主——暮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