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千世界,茫茫人海……
想要寻得一个人,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幸,落云舟熟知计泠巷的性格,他知道,只要计泠巷身处中原一天,就一定会去追寻张家小孩儿的下落。
只是,最近那孩子似是销声匿迹,武林中人也甚少再有所提及,甚至一度被繁花巷雨夜的事件盖过了热度。
这世上与那孩子有关的人都已经不在了,落云舟现在连一个可打探消息的人都没有。
好在,江湖中的另一件事正被传得沸沸扬扬,给落云舟指明了接下来的寻找方向。
岷山派联合武林其他门派一起声讨扶苍门一事已是人尽皆知,荟霖阁也趁机在其中掺入了自己的爪牙。
各门派给出的说法看似有理有据,更是对扶苍门抢夺张北固之子,霸夺武林秘笈又残害岷山派弟子的种种劣迹言之凿凿。
迄今为止尚没有人提出过任何质疑,因为世人相信,岷山派没有理由与荟霖阁同流合污,况且,那岷山派弟子项非瞎了双眼确是事实。
一切的证据都指向了从中作梗而获得渔翁之利的扶苍门。
扶苍门历来端得正派行径,虽从没有与众帮派交恶的历史,可奈何它已占据武林第一大门派的声势与威望多年,早已惹得其他门派眼热。
而近年来扶苍门的发展态势,更是那些后起之秀拍马加鞭也追赶不上的。
于是,种种见不得光的心思在各大门派中蔓延,再加上时局混乱,很多新入得江湖的人都更愿意拜入声势浩大的扶苍门之中。势力发展的不均衡,也加剧了更多人的酸楚心里。
他们一直以来对扶苍门虎视眈眈,可奈何扶苍门是铁板一块,让他们无从下手。
此次有人可以拿出声讨扶苍门的缘由,甭管这缘由的真假,只要给了他们机会,那便会撬动许多人的心思。
这世间真正可怕的从来不是浮于表面的人云亦云,而是众口铄金背后的人心。
距离围剿扶苍门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落云舟不打算再耽搁,不知怎地,他觉得此去乾度山一定会有所收获。
高耸入云的山峰被青林翠竹打扮得郁郁葱葱;山中的奇珍异草、珍禽走兽也时时刻刻装点着这犹似仙境的山林。
此时乾度山山顶的扶苍门校场上,众弟子一遍遍地排兵布阵积极演练,对待生死存亡的大事,他们不敢有丝毫懈怠。
在紧张肃穆的氛围里,只有一个人看起来一派轻松,那就是刚出关不久的扶苍门门主——暮垚。
暮门主招招手示意大弟子徐宁昀上前来,徐宁昀快步走来,态度是毕恭毕敬。
而暮垚却又无事人一般地转身走掉了,留下一脸错愕的大弟子。
别人猜不透门主的心思,唯有一人对暮垚的想法了如指掌,付衡生拍了拍徐宁昀的肩头,让他原地解散了校场上练习的弟子。
徐宁昀一头雾水,可他还是按照付长老说的做了。
众弟子原地解散,一个个拍打着酸痛的胳膊往回走。
暮芷荥匆匆走来,看着解散的大家,不明所以。
暮芷荥同样一头雾水,没办法,他们只好去找暮门主问个究竟。
暮垚把茶杯轻轻放好,才对着这些一脸茫然的小辈儿们微微一笑,道:“临阵磨枪,没有用的。”
徐宁昀不解道:“可是,如果……”
“哎,”暮垚一抬手打断了大弟子要说的话:“他们中大多数人从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场,有些新入门的弟子甚至都不曾见到过流血和死亡,你让这些毫无战斗经验的人在这里对着空气比比划划,那是毫无意义的。”
暮芷荥轻蹙眉心:“可是,如果什么都不做,他们不是更没有准备吗?”
“什么都不用准备,人一旦见了血就会拼了命,这是人经历生死攸关的时刻最本能的表现,”暮门主接着道:“到了那一天,哪有不拼尽全力的人呢!”
听了暮垚的话,在场的人一片闃寂无声。
是啊!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哪里还需要那些一招一式的排练,真正的厮杀从来都是竭尽全力的,毫无章法的拼命罢了。
计泠巷这几日在乾度山游游逛逛,扶苍门紧张的气氛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到他。恰好整个扶苍门都在紧张应对即将到来的大战,无人分心顾暇计泠巷的情况。
计泠巷乐得一个人自由自在,他每日游走在乾度山中,身心好似回到了落印峰时的舒畅爽朗。
扶苍门对待他这样一个外人竟然如此的不设防备,就让他在乾度山随意游荡,对于计泠巷来说,扶苍门给予的信任才是最令他舒心的地方。
这几日听不到校场上传来的兵器碰撞的声音,计泠巷向着路过的门徒打听,小门徒只说是门主的命令,告诉大家向往常一样即可,不必时刻紧绷着神经。
计泠巷只觉得这暮老门主着实是一位有趣的人物。
细细想来,暮门主的心胸气度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纵使计泠巷早已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可是如果把整个扶苍门的人命都摆在他面前,他不敢说自己可以做到暮垚这般镇定自若。
可如果说到解决办法,计泠巷一时也想不出有什么可以确保万无一失的办法。
想不出来就不想,计泠巷继续他的游山玩水的日常。
悠闲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转眼间到了这月的十五,扶苍门的晨礼在照常举行,每个人除了行色匆匆以外,并没有更多的情绪变化。
计泠巷吃过早饭,回屋擦了擦几天不带在身上的归羽刀,把它重新挂回了腰间。
入得大堂,恰巧所有认识的人都在。
暮门主看见计泠巷的身影似是微微一怔,旋即道:“计少侠,这几日是扶苍门招待不周,等过了今日,我定然好生招待计少侠。”
计泠巷摆手道:“暮门主哪里的话,我在乾度山这几日不知过得有多自在多舒坦!暮门主的恩情我会牢记于心的。”
两人心照不宣地微微一笑,计泠巷再不多话。
暮芷荥悄悄往计泠巷身边站了站,悄声说道:“今日是十五日。”
计泠巷更小声道:“我知道啊。”
暮芷荥挑眉:“那你还在这瞎晃荡什么,快下山去啊!”
计泠巷耸耸肩膀,站得离暮芷荥远了一点,跑到刚回完话的徐宁昀身边搭话去了。
暮垚眼角余光瞥到两人的互动,平静的脸上没有任何感情的流露。
山下震天的鼓声传来,堂上的几人身形一凛,付长老身影一晃而过,已经直奔山门而去。
其他人随后而至。
再次站在扶苍门的校场上向下望去,山下黑压压的人头攒动,完全破坏了晨曦中云雾迷蒙的山林景致。
计泠巷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暮垚的眼神随即而至,以至于计泠巷觉得自己的动作是不是太大了招人侧目。
在数不清的人群中首个出来叫阵的是岷山派的弟子,此人说起话来抑扬顿挫,铿锵有力,总归起来就是一个字“杀!”
对,是“杀”不是“打”。
面对着对方目眦欲裂的仇恨情绪,扶苍门的小弟子们个个紧张,他们把手里的刀剑握得更紧了。
更多不明真相的人被人煽动着情绪,似是一个个全都誓与扶苍门不共戴天。
山门前的人还在叫嚣,低下的人全都蠢蠢欲动。
付衡生不想再与他们废话了,既然要杀,那就杀他个痛痛快快,正好他这把老骨头儿已经多年没有活动了,今日该是好好舒展的时候了。
计泠巷一把拦住了要上前去的付长老,他高声道:“岷山派的项非到了没有?”
人群中没有人回答。
计泠巷再问:“主角到了没有啊?”
一个生面孔大声答到:“如今项师兄重伤在身,怎么会长途跋涉来这里,我们今天来就是给项非师兄讨个说法的!”
人群中立时有一连声“对,对!”来回应着那人的话。
计泠巷走到中间来,看似不甚在意的说:“各位能为了一位毫不相识的人这么不辞辛苦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在下真的佩服!可是,事出总是要有因的,所谓什么因结什么果,我想你们项师兄的瞎眼孽债怎么也讨不到扶苍门的头上。”
那人见计泠巷一派轻松的靠近,不自觉紧张地倒退了一步:“你,你什么意思?!”
计泠巷不答再问:“当天在场的人来了没有啊?”他这话喊的声音更大了一些,明显地是冲着岷山派问的。
岷山派弟子互相看了看,皆是不明白对方在讲什么。
看来事发那日在场的岷山派弟子一个都没有来。
计泠巷在心底嗤笑:“果然做贼心虚。”
“他不来,我没办法与他当面对质,你们这些不明真相的人却跑来喊打喊杀,请问伤的是你们门派的人吗?你们这么做,岷山派会承你们的情吗?”
计泠巷这话问得清楚明白,众人也都听得清楚明白,可没一个人来回答。
这时人群中站出一位背着双刀的大汉,身材魁梧,体格高大。
双刀大汉对着计泠巷大声道:“不防跟你说实话,我们今天来不光为了岷山派项非的眼睛,更多的是他扶苍门作恶多端,不讲道义。冒着天下之大不韪私藏张家公子,夺取张家武功秘笈!扶苍门的野心天下皆知,再加上欠下岷山派债怨,我们身为武林中人前来声讨,这有什么不对!”
他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人群中立刻有人出声应和。
计泠巷攥了攥拳头,轻呼了一口气,直言道:“你说你们是为了武林正义,那么杀害张大侠一家的凶手该是人尽皆知,纵使张大侠与他们结下了仇怨,可是他的岳丈一家是无辜的,荟霖阁残暴的杀害岳家一家老小七十口人,我怎么不见你们去围剿荟霖阁?”
计泠巷转而轻笑道:“哦,我知道了,在你们心里,谁拥有张家武林秘籍谁才该死。不要再打着道貌岸然的旗号了,我这个不是你们武林中人的人听了都要笑话你们武林了!”
计泠巷这话说的讥讽,对方立刻恼羞成怒的想要动手。
岷山派的人出言制止了鲁莽的大汉,继而彬彬有礼地上前拜见暮门主,道:“既然我们是来找扶苍门要说法的,无论是岷山派的眼睛还是张家的秘籍,今日,暮门主总要给个说法,这话题恐怕不是一个无门无派之人能够插得上话的!”
暮门主面色平和甚至带了一似轻松,客客气气的答道:“实话实说,与我们无关。”
那人继续道:“岷山派人证物证俱在,暮门主要如何自证清白呢?”
暮芷荥明亮的双眸盯向那人:“我扶苍门说的话就是证据!”
扶苍门老少门主,一个温和,一个强硬,加起来是毫无可攻击的缝隙。
众人再度吵嚷起来,场面一度焦灼。
人群中有人高喊:“不要跟他们废话,如果他们不交出伤害项非的凶手,不交出相关的人,我们就攻入扶苍门!”
说完,人群蠢蠢欲动。
“哎,”一声叹息,计泠巷在旁边喃喃出声道,“实不相瞒,此事与我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