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样的氛围在三人之间流转,孙丞相看向二人的眼光太过于热烈,以至于淡定如落云舟都被孙丞相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
孙丞相看向二人的目光不像是在看着一个人,而像是在盯着一件世所罕见的宝贝。
那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惊异与热烈,盯得计泠巷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在孙丞相再次探过身来要仔细看他的面孔时,计泠巷忍不住向后仰了身体,躲开了。
孙丞相回过神来,站直了身体,脸上的面容一点点扩大。
是高兴,是欣喜。
“那个老头找上了你们?你们说,你们是从海外‘仙山’落印峰来?”
“是的。”
孙丞相在原地转了两圈而后又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可曾想过,他为何找上你们啊?”
落云舟坦言:“实不相瞒,我们也不曾想通其中关联。”
“那好,回去吧!”孙丞相停顿了几秒,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记住,无论谁来问,你们今天都不曾见过我。另外,有关于杀害朝廷官员的凶手,我会让人去查。”
孙丞相突然转变态度,即刻相信了他们的说辞,这是两个人都没有预料到的。
既然孙丞相要谢客,他们也没有留下来的道理。
落云舟与计泠巷起身告辞。
两人刚刚转身,孙丞相忍不住道:“他不是要害你们,这京城只要他在一天,就会保你们一天的平安,如果哪天他不在了……你们,还有我。”
孙丞相口中的他当然就是那位伛偻老者,老人没有伤害他们的意图,这个他们也是能感觉到的。
只不过,孙丞相的话,还是另落云舟与计泠巷内心震动。
这些人无条件的护着他们,是为了什么?
先不考虑他人的动机,这世上有人无条件护着自己,还是值得人感恩的事情。
落云舟与计泠巷一起拜谢孙丞相后,离开了丞相府。
丞相府前厅中,孙丞相坐在那里久久没有离开,他一个人坐在那里,时而哀叹时而啜泣,已近迟暮的脸上极少有的露出了心愿得偿的满足感。
出了丞相府,二人怕被人跟踪,迂回曲折地回了客栈,这个时候,客栈也不会是最安全的地方,几个人商议之后退了房,离开了客栈。
接下来去哪里才足以隐蔽,还是岳槿蔚给大家提供了方向。
虽然在心底还是有些别扭,但是几人还是不得已住进了扶苍门在颍阳城的落脚点,一处暮芷荥的私庄。
这地方,计泠巷是来过的,回想那时候自己与暮芷荥的种种,计泠巷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去质疑那个身份复杂的女子。
这里已经人去楼空,唯独留下一个看家护院的守门人。
这人计泠巷也见过,就是那日假扮扶苍门门主暮垚的那个老人。
现在两人再次面对面,老人咧嘴一笑,一点尴尬的意思也没有。
计泠巷要是再别扭下去,那未免就有些小气了,无法,几人只得抛掉过往,重新认识。
老人姓于,扶苍门弟子都叫他于伯,因为年龄和身形与暮门主相仿,所以每次扶苍门弟子来到京城,而暮垚又闭关不能同行的时刻,都是由这位于伯来充当“掌门”。
小谭好奇道:“你们为什么这么做?我是说让你冒充暮垚暮门主。”
于伯朗声笑道:“还能因为什么,给那些没见过市面的小门徒门壮壮胆呗!这里是京城,荟霖阁的地盘,为了对他们有一些威慑作用,只能这么做。”
小谭还是忍不住,问道:“没有其他的目的?”
于伯看穿了他的心思,道:“你是想问,有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对吧?没有。事实上就是这么简单,我们少主再厉害可毕竟年纪轻又是名女子,很多时候有老门主的威严在,很多事情就好办多了。
计泠巷:“那老人家也知道了你们少主的另一个身份吗?”
于伯:“我知道的时间应该比你们晚。”
“那您……”计泠巷不好意思问得太过直白。
很显然,于伯明白了计泠巷没有说完的话,他道:“我不介意,我们都不介意。少主这些年年来为扶苍门所做的一切,有目共睹。外人对她的诸般揣测都不如我们亲身了解认知的她真实。整个扶苍门最应该了解她身份的人就是老门主,既然暮门主都不介意,那我们就更不可能去介意。”
扶苍门的豁达,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而于伯的一番话,也恰巧揭开了计泠巷心中的症结。
外界的眼光和议论,实在没必要去影响自己对于一个人的认识和评判。人生在世,谁又不是别人口中的谈资呢,计泠巷也无法笃定他哪天会不会也成为世人揣测的对象。
所以,对于暮芷荥,他不需要无端的猜疑,既然在心中认定了这个人,那这世间有关她的纷纷扰扰,从此都不该进入他的心。
计泠巷理清了自己的内心,顿感通体舒畅,连续阴霾几天的心情顿时风卷云舒。
小谭的性子直,早在岳槿蔚表示相信暮芷荥的时候,他就已经对她没有意见了。
只是落云舟,似是从进到这座院里开始,脸上沉闷的表情就没有消散过。
吃过晚饭,计泠巷并肩坐到了落云舟身边,像是以前在落印峰时无数过时日那样。
想起落印峰,计泠巷的情绪也低落起来,他,想家了。
落云舟:“自从来到了这里,我们好像都变得不像自己,我觉得我被这里的浊气污染了,一颗心再也无法平静。”
计泠巷:“你厌倦这里了吗?如果小师父你厌倦了,我们就回去。”
没想到落云舟摇了摇头:“还不是时候,至少还不是现在。这几天我从张北固一家上岛之时开始回想,一路想来,觉得发生的人和事似乎都逃不开二十年前这个时间节点。虽然那时候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尚不清楚,但是想来,或许我们与那些事都脱不了干系。而师父他应该是清楚的,可他还是同意我们离岛了。”
计泠巷:“师祖他会预料到我们发生的事情吗?”
落云舟:“他老人家不在身边了,你倒是乖乖叫了师祖。”
计泠巷闻言一怔,随后腼腆地笑了一下:“我自己都没注意,在外边过的每一天遇见每一件事后,都更加崇敬他老人家多一分吧。崇敬他老人家的为人,也敬佩他的选择。”
落云舟很是欣慰地笑了笑。
“我觉得师父他对于我们的遭遇是有所预料的,我身上那个香包就是他准备的。”
“说起来,小师父你为什么每次进栎王府都会失神,你是感觉到了什么吗?”
落云舟又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感觉,自己也觉得奇怪。
“说不清,按理来说,我跟那里不会有什么关联,栎王府作为废太子府,早在二十年前就被抄家了,而按我的年龄,不是该有那份记忆的人。可这种熟悉感,我没法解释,特别是伛偻老者和孙丞相的表现,如果不是故人,他们何苦护着我们?”
“如果是故人,我们该怎么办?”计泠巷问出了一个两人一直不敢直面的问题。
落云舟久久沉默,最终给出了计泠巷答案:“那就来一场,恰似故人归。”
计泠巷一抹鼻子,“嚯”地站起身来:“我陪你!我们对于这里,无论是新人还是旧人,总归,我们还是我们。”
落云舟看着计泠巷的轻松劲儿,笑着点点头。
计泠巷:“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落云舟:“那个人不是说有人护着我们吗?那咱们就看看他们能护到哪一步。明日昭告武林,咱们争夺武林盟主。”
开场就玩这么大,计泠巷险些招架不住。
原因无他,消息公布的第二天,刺客便如约而至。
一连几天,一天几波的被刺杀,计泠巷精神消耗很大,他已经好几天没有睡个好觉了。
小谭更是抱怨连连,不明白落云舟为何要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小谭撒光了今日手里最后一包麻醉粉,累得有些气息不顺:“少年,你很嚣张啊!”
落云舟:“承让,承让。”
“噗——”在一旁给大家端茶递水的岳槿蔚忍不住笑出声。
原来,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落公子也会开玩笑。
“很累吧,”这话是落云舟对着计泠巷说的,“但你有没有感觉到你的内力更加醇厚了,瀚海星移的运用也更加自如了?”
计泠巷打坐片刻,运起内力调整了几个气息,他静候了一会儿。
果然,身体舒畅了很多,疲劳之感也如抽丝般随之而去。
“小师父,你怎么想到这个主意的!”计泠巷有些雀跃,“没想到与人对招还可以帮助我提升内力。”
“偶然想到的,”落云舟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没料到这次前来的武林中人高手众多,让你不得已用上了瀚海星移的内功,以前你体内的两股内力互相驳斥,现在经过与各路高手的对决,倒是一个助你驾驭内力的好机会。”
经过这几天的交手,计泠巷练成瀚海星移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武林。
那些对瀚海星移内功心法贪恋许久的人,蜂拥而至,恨不得撕碎了计泠巷,更恨不得撕碎了站在计泠巷旁边的落云舟。
这个落云舟,总是几眼就能看出来人的武功路数,寥寥几句就把攻克的招数说给计泠巷听,计泠巷赢得越来越轻而易举。
落云舟的存在,太招人恨了。
渐渐地,大家也明白过来,这个几乎不出手的年轻人的武功分明还在拥有瀚海星移的计泠巷之上。
落云舟,才是更可怖的存在。
刺杀行动还在持续,为了保险起见,这段时间岳槿蔚和于伯不再单独出去买菜。
老人和女孩,都在三个男人的保护范畴之内。
而另一个人,他们却疏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