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马车上,皓轩沉默异常,我故意逗他,他却不理睬,说是玩得有点累,我便让他回城后尽快回去休息。
回府后,一侍从匆匆将曾亦怀叫走,我与三妹妹也觉得又累又困,便各自回去休息。
翌日,我还在酣睡,珠云突然将我叫醒,脸色焦急,说:“思仁说,昨天驸马出去后,便一夜未归。”
我心中觉得不妙,急问:“思仁怎么没跟着驸马?”
珠云说:“昨夜一侍从将驸马叫走后,单独说了几句,等驸马出来便好似精神恍惚,对思仁说想一个人走走,让他先行回府。谁知今早起来,却未见人影,卧房也不似被动过。公主,驸马应是知道了……”她小心翼翼的没有说下去。
“备车!”
我知道他在哪儿。
拜托,请一定要在那里。
果然,他在与诗凡初遇的凉亭处,我松了一口气。
我令珠云在远处等待,小心翼翼的靠近,越走近一步,心中越是不安,我不知会看到怎样一张布满悲怆的脸。
可是,他没有,他冷静异常,也没有饮酒的痕迹。这样的异常,反而让我更加担心。
我没有说话,也不知如何开口,我无法丈量他的痛楚,又怎能用几句话轻易抚化呢?
他发现我来,没有看我:“亦怀让公主担心了,我们回去吧。”
语气中也没有一丝情绪。
回到府中,他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卧房,我没有跟去,他需要自己想清楚。我让思仁盯着他,有异常与我汇报,我怕他会做出什么傻事。然后告诉珠云,所有人问起曾亦怀为何一夜未归,便说是与故友喝酒忘了时辰,现在房中休息。
那一夜,我辗转反侧,无法安眠。
第二日一早,珠云上前禀告:“公主,思仁说自昨日以来,驸马将自己关在屋内,滴水未进,放在门口的膳食,也不见动,敲门更是无人应答。不敢贸然进去,但又担心,来请公主过去看看。”
我只觉心中惶惶不安,来不及说什么,便急匆匆的赶了过去。
“咚咚咚”我敲了几下门。
……
无人回应。
我心中不安加剧,边敲门边说:“驸马,是我,你快开门,让我看看你!你没事,我便走!”
……
仍是无人应答。
我马上命人将门撞开。只见他脸色苍白的坐在地上,形如枯槁,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像死人般静静地坐在那里。
我赶快屏退侍奴,然后快速上前抱住他,只觉他身体冰凉,我更慌了,眼泪一下便涌了出来:“亦怀你怎么了?你不要这样,我害怕……”
我感觉他身体动了,他推开我,用手紧紧的掐着我的双臂,双眼通红,声音沙哑:“公主,你告诉我,阿爹一定是在骗我,对不对?他不过是想让我忘了诗凡,和公主好好过。她肯定还活着,她怎么可能会死呢?”
“亦怀……”
他的手掐着我的双臂,却更像掐住我的心脏,让我痛得无法呼吸。
“诗凡约我过几日喝酒,思仁你说我穿什么好呢?她说她最喜欢看我穿青色的衣服,不如就穿这件吧。”
他疯了,他在说疯话。
“我怎么穿着白衣服?诗凡不喜欢我穿白衣服!快,快为我更衣!”
他松开我,开始用力撕扯自己的衣服。
我怕他弄伤自己,用手阻拦,却一不小心被他推倒在地,胳膊一下撞到地面,疼痛难忍。
他愣了一下,不知所措:“诗凡,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换衣服,我不是故意的。”
看到他这个疯癫模样,我忍不住挥手用力打了他一巴掌,声音哽咽道:“曾亦怀,你看清楚!我是长乐公主,是李新柔!”
他一见茫然的看着我。
“诗凡死了!真的死了!可是,你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对得起她吗?!如果她那么爱你,她定想让你好好活着,而不是为她变成这幅样子!听说人死之后,只有放下往事,喝下孟婆汤,才能开始新的人生。可你现在这个样子,她如何放心离开,难道你要让她变成孤魂野鬼,不得新生吗?还有你的父母怎么办?他们年事已高,难道你要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他麻木的脸开始有了变化,大滴大滴的眼泪像串线的珍珠一般落下,他开始大哭起来,像一个不知事的孩童一般。
我抱住他,他的头深深的埋在我的颈间,用手紧紧的抱住我,身体随着哭泣上下浮动。
我轻轻抚着他的后背:“你放肆的哭吧,我陪着你。”他哭得更凶了。
良久,他渐渐没有了声音,睡了过去。我命人将他轻轻放在床上,一直守在身旁照料。
他睡的并不安宁,双眉紧蹙,冒着虚汗,一会叫着诗凡,一会叫着我,还紧紧的抓住我的手,让我寸步不敢离开。
直到夜深,他才睡熟。
翌日一大早,曾适便来到公主阁,面露忧色,想看看曾亦怀。
我拦住他,邀他门外说话。
“望院长赎罪,他昨夜折腾一晚才睡安稳,我想他多睡会。”
曾适神情这才舒展,叹了口气说:“他如此,我便安心了。”
“曾院长如何知道诗凡之事?”
诗凡既已离开京都多年,若无人告知,曾院长为何还要打听她的事?我困惑不已。
曾适欠身答:“因为我一直在暗中寻她。”
我难以置信,他继续说下去:“我很了解爱子,纵使你们看起来相敬如宾,恩爱异常,可是我知道,他不是那么容易变心的人。所以我便派人暗中监视,发现你们二人不仅分房而睡,公主还在暗中寻人。此时我便知道,爱子与公主定是有了某种约定。与公主成婚却寄情他人,只怕被陛下知道,追究爱子之责。我便开始心中不安起来。后来,我听闻公主为了照顾亦怀,彻夜未眠,便猜到公主的心意,可我知道,诗凡,始终会是你们之间的阻碍,便想抢先一步找到诗凡,好让她离开。未想得到她已去的消息。后来我又听闻,公主也知此事,我便按兵不动,等着公主将此事告诉爱子,让他死心。可是公主却迟迟没有告诉他,我猜,是公主不忍心,所以我便擅自作主派人告诉了他。请公主治臣私自调查监视公主驸马之罪!”
说完,整个人便跪在了地上。
我有些生气,可是我又怎能怪罪一颗爱子之心呢,他不过想保护自己的儿子。
我让他起身,问他:“你不怕他死吗?”
“只要公主在他身边,他便能渡过此关。”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但也不想多问。
“所以,我们寻找诗凡却毫无线索,也是因院长暗中阻拦吗?”
他摇头:“我只想快些找到诗凡,并未想那么多。而且我也只知郑植乃其舅,这一条线索。”
我知道他不会撒谎,不禁陷入沉思:诗凡,一介商人之女,竟当真如此神秘?
转而又想,人既已去,想这些又有何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