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儿,两个豆花饭,一个烧白。”浩阳一口地道江州话。
浩阳和冬瓜在热闹的大街上找了一个卖早点的摊位坐了下来,一张条凳两人一人坐一头,这种条凳坐起来要特别小心,一个人要起身的时候,要先给另一个人打招呼,“兄弟,我要站起来了,注意到点。”要不然一人突然起身,另一个很可能失去重心,摔翻在地。
“冬瓜,你起来挺早啊,早上出门干嘛去了?”跟厂里好多子弟说话却要说普通话。
“没干嘛,跑了会步,打了趟拳。”
豆花饭端上来了,冬瓜喝干了豆花碗里的汤水,直接把佐料倒进豆花里,然后搅动风云,一碗豆花都变成了红红的豆腐渣,然后擀进米饭碗里,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你这样吃豆花饭是没有灵魂的。”浩阳皱着眉头说道。
“我没时间研究豆花的灵魂,我只问你看我吃饭香不香吧?”
“香,确实香!看你吃这么带劲,我都流口水。”
“明白了吧,这才是吃东西的最高境界。”
冬瓜一边吃,远远地看见钟山背着书包走了过来,立刻把最后两片烧白夹进自己碗里,混着米饭豆花一起擀进了嘴里,从纸筒里扯出一截纸,胡乱擦了下嘴,一边嚼着嘴里的食物,一边抓起书包飞奔了出去,浩阳突然失去了平衡,还好练过,一个马步硬生生地扎住了,才不至于摔倒。
浩阳慢条斯理地吃完了饭,准备找人打听一下车队的位置,就在大街上的人群中寻找熟人,却意外发现了陌陌熟悉的身影。
“早上到沙猴子家里去找你你不在家,原来这么早就出来吃早餐了啊。”陌陌看起来神清气爽,昨晚的事好像对她没有任何的影响。
“你来的正好,我正想找个人带我去车队呢。”
“我猜到你可能需要帮忙,刚才去找你就是这个原因,吃好了么?好了的话我们就走吧,车队的距离可不近呢。”
车队的距离确实挺远的,陌陌带着浩阳走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到,这里已经远离了生活区,在一座山坡的公路边上,旁边紧挨着还有一个奶牛场,十几头花白的奶牛正悠闲地吃着青草。
车队的队长浩阳居然认识,两人在沙猴子的大排档里喝过酒,浩阳说明了来意,队长痛快地答应了,亲自带着浩阳去交了三百块钱的报名费,告诉他随时可以过来学了,一个多月以后就有一次统一考试,如果浩阳学习进度够快,还能来得及参加这次考试。
事情顺利的程度超出了浩阳的预料,拍给队长两包烟以后,浩阳就带着缴费收据和陌陌一起离开了车队,这次来厂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浩阳就准备下午买票,明天返回江州,陌陌则表示她还要再等几天,过了周末再回去。
陌陌邀浩阳一起去跟朋友打牌,浩阳婉拒了,说想在附近逛一逛,陌陌笑言厂子就这么大点,有什么好逛的,不过也没有强求,随他去了。
分开以后,浩阳独自站在山坡上,极目眺望远处的风景,远方矗立在一座小山坡上的一方石墙寨子格外显眼,浩阳曾无数次地想去寨子里看一看,却一直潜意识地压制着这个冲动,因为那里是好多人的伤心地,今天他下定了决定,一定要去寨子里看一看,要不然这个想法会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仔细地观察了去往寨子的路径,浩阳顺着山坡间的小路回到生活区,穿过生活区从另一头出来朝着寨子的方向进发,一个小时之后,终于站在寨子所在的山坡脚下,拾级而上,路边的柑橘树上还挂着果实,漫山遍野红彤彤的一大片,山坡并不高,没多久就来到了寨子门前。
寨门早就没有了,只剩下一个窄窄的门洞,穿过阴暗的门洞,浩阳有一种时光流转的感觉,他还不知道到这个寨子承载着太多的故事,自从这个寨子修建起来以后,有多少探寻的身影从这个门洞里经过,他们都在寻找同样的东西,却抱着不同的目的,有的人已经成为了历史,有的人命运还未从可知。
宽敞的大院里略显空荡,让正坐在院子中央对弈的两位老人看起来是那么渺小,无法成为这副风景画中的主角,秋后散懒的阳光铺满了院子,让这里看起来静谧而安详。
浩阳轻轻地走到老人身边,揣着手在旁边观摩,对弈的老人可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也可能早就发现了而刻意选择忽略了他,仍全心沉浸在棋局里。
对弈的两位老人是魏叔和余老爷子,魏叔已经好久没有来过这个院里了,余老爷子上午见着魏叔的时候,着实高兴的不得了,这么多年,魏叔跟他家里一直保持着传统的友谊,但是平时见面的机会并不多,余老爷子年龄大了,不方便走太远的山路,魏叔偶尔会托老爷子的儿子余队长给他带些吃的用的,今天魏叔来了之后就说是馋了余老爷子的包谷烧了,厚着脸皮过来蹭顿饭,顺便陪老爷子喝两杯。
浩阳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很快就看出了猫腻,他发现魏叔一直在让着余老爷子,本来有很多机会可以早早结束战斗,却硬生生被魏叔下成了和棋,看魏叔的打扮不像是农村人穿着的样子,余老爷子应该才是此地的地主,看来这俩老头儿也是有故事的人。
“哪里来的后生崽啊?”余老爷子抬起一杆一尺多长的烟杆,吧嗒吧嗒地吸起了旱烟,说话的时候,露出满嘴焦黄漆黑的牙齿。
“这个娃娃我见过,是外面来的后生,前阵子经常在我们厂头打照面。”魏叔也笑呵呵地看着浩阳。
浩阳从背包里取出相机,“老人家,我想在这个院子里面拍点照片,要得不?”
“拍嘛,随便拍,这个院子的景物好得很,好多人都来拍过的,后生还有照相机这样高档的电气嗦。”余老爷子是个颇有幽默感的人,看来心态真的很重要,老人家虽然上了年级,但是耳不聋,眼不花。
“谢谢大爷,那我就到处转转看。”
浩阳慢悠悠地在诺大的寨子里闲逛起来,今天天气晴朗,光线很好,浩阳不时地对着建筑和石墙拍照,这里的房屋都是钟山的爷爷指挥修造的,风格与外界迥异,徜徉其间,仿佛来到了另一番天地,当初钟槐他们一行到这里来避祸,身在此间,还真有种出世的感觉。
转了一圈回来,两个老头还在院子里晒太阳,余老爷子邀浩阳坐坐,浩阳也不客气,靠着墙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老人家拿出甜桔来招待他。浩阳是个自来熟,头脑灵活又会来事儿,很快就跟两位老人家聊到了一块,越聊越高兴,以至于余老爷子非要留他下来吃午饭,能在这里多感受一下风情人物,浩阳当然求之不得,毫不犹豫一口答应了。
中午家里的壮劳力都不回来,娃娃们也在学校里吃饭,所以灶房里给老爷子留好了饭菜,只要稍稍热一下就行,魏叔还特意带来了烧腊,牛肉、猪头肉和豆腐干。天气不错,魏叔提议就在院里吃饭,浩阳主动进屋里抬出了桌椅板凳,老爷子进灶房里取下一块腊肉,浩阳结过切下一点,就着一把蒜苔炒了蒜苔腊肉,顺带着把给老爷子留的一大碗青菜一起端上了桌。
老爷子回屋里提出了一壶包谷烧,魏叔接过倒进三人面前的土碗里。“小伙子有口福,这可是老爷子的独家秘酿。”
浩阳除了年节时间,平时很少喝白酒,不过今天自然不会薄两位老人的兴致,当即端起来喝了一口,说也奇怪,这农家土酒入口轻柔,一点也没有挂喉之感,进入肺腑热而不灼,回味满口醇香。
“好酒!”浩阳忍不住赞了一句。
“多喝点,多喝点。”余老爷子高兴地合不拢嘴。
三人配着好酒好菜吃喝了起来,老爷子年事已高,不宜多喝,抬碗多是沾沾嘴唇,魏叔确是擅酒之人,频频跟浩阳对饮,二十分钟就喝掉了一碗,浩阳见魏叔又给自己添酒,心想自己的酒量怎么也不会输给这个老人,就任由魏叔又给自己满了一碗。
“小伙子我在厂里见你多次,怎么你常跟钟山他们几个娃娃在一起啊?”
浩阳心中一惊,想要编个理由搪塞,嘴里却不由自主地说了起来,“这几个娃娃虽然年龄不大,却能互相扶持,极重情义,我有心与他们结交,也是想让他们免受外人欺负。”
浩阳更惊诧了,我不应该喝醉了啊,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哦?这太平盛世,谁会欺负他们啊?”
浩阳努力抑制着说话的冲动,脸憋得通红。
“小伙子酒量一般啊,好像是醉了。”
浩阳真觉得自己醉了,怎么被魏叔扶进侧屋里躺在床上都记不太清楚了,只知道自己确实睡着了,而且很快就做起了梦,只见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站在床前,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浩阳原来从未见过这个小女孩,却脱口而出。
“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