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是大二那个学长?”
“是啊是啊,就是那个什么鱼......咸鱼?”
“人家叫沉鱼啦,我吃他的颜!”
“那他干嘛来给我们上课?”
“额......可能是道别仪式吧。”
身穿白色卫衣、身高183.5的白尘扬正自顾自的讲着自己的课——“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真正诠释与振奋人心的心灵鸡汤”。
台下虽然是一副人山人海的样子,但学生们也自顾自的聊着自己的天。
来到这堂课的自然都是些游手好闲、不愿意被记旷课的同学,什么心灵鸡汤不用想都知道没人会喝。
大家都只是走个过场,白尘扬也不会计较太多,可看到一旁的傅水和林萌正打着游戏,自己心里感到了百般无奈。
说着说着,他的目光突然停留在一个熟悉的短发女孩身上。
那女孩没有正眼看着白尘扬,却也时不时朝着那个地方瞥过去。
白尘扬转身靠着讲台,像个傻子般莫名其妙的笑了笑。
以前很少到过学校,除非是有什么特殊的友谊赛。在这之前,他从未想过能遇见自己的老熟人。
......
“如果没能拼出一条路,就回来从高中开始补。”
“我会的。”
“人的自信总会令其在悬崖站不住脚。”
“我从未到过悬崖边,因为这条路还很长。”
顶着毒辣的太阳,本该在上高一的白尘扬带着仅有的4500元开始了自己向往的生活。
无论是从小到大跟随的父亲,还是中途离开家庭的母亲,没有一个人不希望他能够打拼出一番成就。
但是游戏是个例外,也许在那帮门外汉眼中,这个东西始终是贴有“电子海洛因”标签的玩意儿,有路也不会有出口,只有无边无际的道。
那时,他找到了一个属于自己的路——当下火爆的网游“乱战”。
不夸张地说,他连规则都还没琢磨透,更别提练出像大神一般的操作。
以低价买来的二手戴尔,成了夏日夜晚中他唯一的依靠。
鲸鱼死后沉入海底,美其名曰鲸落。
鲨鱼死后沉入海底,美其名曰鲨掉。
在这生存规则复杂的大海之中,白尘扬的存在只是一条鱼,一条被规则限制的鱼。
想到这里,他在乱战的姓名框敲下“沉鱼”二字,以示自己咸鱼般的人生。
“ID仅限于3~10个字之间”
看到这个提示,他再次为咸鱼人生叹了口气,内心一度想骂娘。
想到不爱吃菜的本性,“沉鱼不吃菜”成为了他的第二个身份。
身上的钱还够苟活一星期。
“老板,结账。”走进便利店不到三分钟的时间,他就挑好了口粮——一罐肥宅快乐水和一袋甜筒造型的棉花糖。
“6元。”
将钱拍在柜台上后,白尘扬转身就要迈出商店。
“小子!”柜台前满脸胡渣的老板叫住他,“不考虑喝杯水?可乐那玩意儿,没有水好。”
老板那么说,他也不客气的走回来接过水。
“准备好久回去?”老板笑着问到。
“您是指?”白尘扬满脸疑惑。
“坐银行前的台阶一下午了,戴个头套不难看出是个劫匪。这大包小包的,刚离开家吧?”
老板的一番话让白尘扬瞠目结舌,自己难道活在福尔摩斯的世界里?为何一个看起来五十上下的大叔都能看出?
白尘扬微微点了点头,略感惭愧的打着圆场:“人不疯狂枉少年,不过一过独木桥,哪有走大道的资本?”
“说的不错,”老板一边擦试着手中刻有“大海航行靠舵手”的茶缸,一边投去几分赞扬的目光,“留在这儿看店,楼上就是屋子,包吃包住。”
那一刻,白尘扬手中的甜筒棉花糖突然就不香了。
他眼里泛着光,那种找到出口的光,那种blingbling的光。
两人踏上吱呀作响的木台阶,朝着楼上走去。
“您叫?”白尘扬问到。
“叫许叔就好。”老板显得格外平易近人,“你呢?”
“白尘扬,”他回答到,“这里就您一个人住?”
“地方蛮大的,还有一侄女。”
“她没跟着父母吗?”
老板忽然一顿,不禁黯然神伤。
“地震死了,留在了汶川。”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白尘扬再没吱声。
“你多大了?”老板刻意躲开了地震的话题问到。
“16。”
“嗯,那就不算招童工。你比我侄女还大一岁。她是01年8月份的。”
许老板推开门,一个四室两厅、十分宽敞的空间让白尘扬驻足痴望。
“还在放假,那傻闺女也不知道跑哪里去疯了。”许老板放下行李解释到。
“老许!你才疯了!”走廊尽头的房间里突然冲出一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她还穿着睡衣,明显一副刚睡醒的姿态。
从来没对短发女生有过好感,但这个邻家女孩确实让白尘扬觉得欣慰,至少以后能有个聊天的好姐们。
“闺女,这是新来的白尘扬,”许老板介绍着身边的少年,接着又转向白尘扬,“小白,这是许焉眠。”
“初次见面,请多指教!”许焉眠像狐狸一样的窜到了二人面前,这一举动让白尘扬猝不及防。
“你......你好。”
“同学!本小庙有两个房间任你选择!一间是面朝下水道的海景房,一间是面朝南北,风水那是相当的好!”
瞬间,白尘扬仿佛在过家家中扮演着买房的客人,面前这个精力充沛的小妹妹和打了鸡血一样的玩得十分尽兴。
“你们先聊,我先溜......先走一步。”许老板一脸和蔼的笑着,下一秒就关上了门奔向岗位。
“那个......哪个房间信号最好?”白尘扬开门见山的问着。
“当然是......”许焉眠故意卖着关子,“我的房间啦!”
“那就去离你房间最近的那一间。”
“噢。”
推开房门,一股凉风迎面吹来。
家具就四样——床、床头柜、衣柜、书柜。
白尘扬没有过多整理房间,只是简单的把行李扔在床上,之后就在窗边坐下。
令他失望的是,并没有一张如意的桌子,只能把笔记本电脑放在窗台,忍受着忽冷忽热的风开始游戏。
“这是什么?”许焉眠盯着电脑屏幕问到。
“游戏。”
“问你是什么名字啦。”
“乱战。”
许焉眠脸上写满了无趣二字,面前这个人竟然只是个一句话两个字的冰山。
她不知道的是,白尘扬并不是常规网文的高冷学长,只是沉浸在新手村里接任务罢了。
许焉眠双手托着下巴,坐在一旁仔细打量着白尘扬。
“如果没有想好自己的道路,就别玩这个游戏。”新手村的NPC对着白尘扬说到。
随后陈列出15个职业——主攻手、远攻手、战术师、法师、杀手、治疗师、指挥者、工程师、代码员、骑士、枪侠、兵道者、仙灵者、守卫、剑侠。
其中抓住他目光的是主攻手。因为这个职业在一场团队战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并且是个核心位置,也是整个团队的领袖。
与其他职业不同的是,选择主攻手后还可以再选一职业,与主攻手自由搭配。
比起职业,主攻手更像一个队长的标签,它可以提高一个职业的各项能力,却只能近战。
犹豫许久,他才选择了骑士。两个相对自由的职业合并,属性增强但难度也随之增长。
游戏规则很简单。常规战斗一场12个人,每队6人,前八分钟利用资源修筑城池,期间不可对敌人进行攻击,八分钟后将开启战斗。
每人两条命,若全部耗光将直接淘汰,无法再复活。
取胜方式有两种:击杀所有敌人直至场上没有存活敌人亦或是催毁敌方城池核心。
他那么玩着,许焉眠那么看着。两人就这样虚度着光阴。
“你为什么不爱说话啊。”许焉眠耐不住性子,尝试打破安静的气氛。
“因为我懒癌晚期,没得治的那种。”白尘扬答到。
懒癌当然只体现在人际关系上,根本比不过他对于游戏的热衷度。
短短一星期时间,他疯狂练级升到了36级。脱离了新手村,还单切了村中的最强boss,新人榜上总算是有了他的名字。
前来拜师的小白很多,一开始的新鲜转为厌倦。这些慕名而来的人的私信看得白尘扬眼花缭乱。
有些是百级大佬为了获得师徒福利而创建的小号,有些是下线就再也没上线的高三学子,还有些是口吐芬芳的“亲切”新手。
本来以为自己要注定孤行,直到他看到了一个人,笑得像是吃了屎一样根本停不下来。
那是一个ID名为木头鱼,年龄只有10岁的小学生。
头像更是让人笑掉大牙,一个胖墩戴着墨镜,整个头像框都快装不下了。
更加迷人的是他那个猥琐的笑容,泛黄的牙齿表现出了他无处安放的魅力。
“小屁孩,不好好学习搁着打什么网游呢?”白尘扬调侃般的问候到。
“彼此彼此啦,你怎么做我就怎么学。”那小胖墩立马回复到。
“别,我怕你爸妈先把我宰了,杀鸡儆猴。”
“怕什么,你这不骗钱也不劫色的。”
“骗钱不一定,劫色一定不会。”
白尘扬在屏幕前无奈笑了笑。
“初次见面请多指教,叫我木鱼就好。”
“你不是叫木头鱼吗?”
“我没脑子,所以为了让你打字方便就把我头摘掉得了。”
“还是叫木头好。”
从中寻找到了一丝趣味,白尘扬欣然接受了师徒关系的请求。
“你怎么跟我隔壁的邻家妹妹一个尿性,逢人便说请多指教。”白尘扬一边回忆许焉眠一边说到。
“礼尚往来啦。师傅啊,找妹子也在你的指导范畴内吗?”
“那东西我可一窍不通。”
“那你能教给小弟什么东西?”
“至少比搭讪实在的多。”
看着木头鱼作为法师职业却没有拿得出手的武器,白尘扬砸了重金赠给他一个勾月法杖。
“这东西你拿着用,顺手就练,不行就卖掉。如果在对局中是黑夜,这玩意儿可比你手中的擀面杖实用。”
“这东西长得好畸形。”
木头鱼一边摸索一边抱怨到。
“武器嘛,当然是不能看外观——”
砰!
还没等白尘扬点击发送,房门突然像是被轰炸了一样遭人一手压在墙上,电脑旁的可乐也随之落下。
白尘扬心里一颤,三分之一是惊吓,三分之二是为门感到痛苦。
许焉眠穿着连帽卫衣、学院风裙子,脚上还穿着匡威,一看就是有精心打扮过。
我现在要说什么?
今晚吃什么?
吃完东西后干什么?
要不要带木头鱼刷副本?
子弹般的问号打中白尘扬的胸膛,想法已经到了八百里开外,完全没理会许焉眠。
“啊疼疼疼!”
许焉眠拧着白尘扬耳朵,将他硬生生拉到了房间门口。
“你这些天不是在守店就是在房间里窝着,人都快憋出毛病了。”许焉眠抱怨着。
“臭丫头,这就是你借机掐我的理由?”白尘扬反驳到。
“快点跟我走。”
“去哪?”
“广场的冰淇淋店。”
“凉风快把我脸吹瘫痪了还吃冰淇淋?”
“你再不走我就断网了。”
“啊行行行。”
白尘扬显得十分狼狈,怎么着也想不到自己会被一个小姑娘任意支配。
最后两个星期,即将步入寒冬的盛夏开始转凉。白尘扬最渴望的是能在那个季节参与冬季新手赛,打出一个漂亮的开局。
从小就被科学喂养的他压根就没吃过什么零食,好在初中过后能够与可乐和棉花糖为伴。
望着五彩缤纷的冰淇淋,白尘扬完全不知道怎么选择,而许焉眠早就捧着一杯冰淇淋吃了起来。
“你吃吧,冰淇淋和我不在一个世界。”白尘扬拿出一袋甜筒棉花糖说到。
“白尘扬......”许焉眠缓缓降低了音量,“你带着长得和冰淇淋一样的棉花糖在别人家的冰淇淋店吃真的好吗?”
“这有什么,你在麦当劳吃馒头夹白菜也没人赶你。”白尘扬答到。
“你先坐着,姐们我要去做任务了。”
“打怪升级还是参与对局?”
“买东西。”
“噢。”
白尘扬独自坐在店内,尴尬和无趣在心间不停环绕。
嘀嘟!
嘀嘟!
嘀嘟!
都说好奇心害死猫,许焉眠放在桌上的电话不停响动着。
“你还有新的邮件未读”
弹出的信息来自乱战论坛,相关的未读邮件甚至还有更多,而且恰巧是一天一次。
密码是01827,别问,问就是白尘扬猜的,几乎全天下的天真女孩都是拿自己生日当密码。
打开论坛,白尘扬三观刹那间碎在了地上,肺都气炸了。
“在?”
“所以你是不准备同意我们之间交往?”
“果然不同的人有天差地别的家教。”
“给脸也不会要么?”
“没人带你玩。这游戏你什么时候才能在新手区出头啊?”
“一个人拍全家福真舒服吧,还省钱!”
“你爸呢?你妈呢?”
从一开始的搭讪到一步步的讽刺与谩骂,一句又一句不好的言语映入眼帘,更过分的甚至上升到群怼与问候家人。
乱战本就像是个现实丛林,鱼龙混杂,好人能够无私付出,坏人能够像地痞流氓一样抄家伙干架。
她才15,但是没人会考虑她的感受。
“在?”白尘扬用着许焉眠账号发着信息。
“怎么,想通了?”对方秒速回应。
白尘扬顿了顿。
“嗯。”
雨下了,越下越大。
“你好?”许老板接过电话。
“请问是白尘扬的家属吗?”
“啊......哦,是的。”
“这里是云华派出所,孩子聚众斗殴,麻烦您来领一下人。”
......
“老鱼,老鱼?”傅水在白尘扬眼前挥着手。
“啊,怎么了?”回忆的太过入迷,以至于发生了什么他都不知道,现在才缓过神来。
“铃声都响半天了,你在干什么呢?我以为你讲个课讲疯了。”傅水关心同时不忘贫嘴。
“没什么,”白尘扬久违的露出虎牙笑着,“哥们我在感慨人生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