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柳毅来网吧的时候是晚上十一点,这时候自然只有陪梅子通宵了。
坐在来下棋的时候,柳毅并没有把心思放在棋盘上,不时看一眼旁边的梅子。
“杀死你个负心汉。杀死你个负心汉。”柳毅稍微注意,才能听见梅子嘴巴里含含糊糊的声音。
负心汉?柳毅难以想象梅子也会有负心汉。负心汉这个词语距离梅子这样直爽的女孩子似乎不知道多少光年。柳毅怎么都无法将两者联系在一起,尤其是梅子这样人见人爱的女孩子。
柳毅突然看见梅子用袖子擦了一下眼睛,这下才明白事情确实发生了。
“梅子,没事吧?”柳毅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没事。”梅子用力地挖了一句,手上的动作更加地激烈。
柳毅想了想,还是没有再问下去。梅子的私事,自己最好还是不过问。自己今天晚上的任务就是陪在一边,不让梅子出事。柳毅转过头,继续下棋。
“柳毅,陪我喝酒。”梅子少见地命令道,似乎不容柳毅拒绝。
“喝酒?去哪里喝酒?”柳毅只在过年的时候陪父亲喝酒,平时都是滴酒不沾的。
“我知道附近有一家黑屋子酒吧,老板据说是退伍军人。去不去?”梅子的口气软了下来。
“好。我陪你去。”柳毅只能答应。
梅子马上在电脑上结账,然后把电脑关了,立即站了起来,离开座位。柳毅连忙进行同样的操作,追上梅子。
柳毅出来才发现,梅子没有带伞。
柳毅撑起伞罩在自己和梅子的头上。
柳毅也是第一次和女孩子共用一把雨伞。和辛月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遇见现在这种情况。既没有遇见雨天,也没有在晚上一起出来过。
在同一把雨伞下面,梅子身上的幽香随着身体散发的热气撩拨着柳毅的嗅觉。柳毅平时和梅子在一起自习的时候,都没有此刻这么靠近,一下子有些不太习惯。柳毅突然想起辛月,身体不自然地挪了挪,将大部分雨伞遮在梅子的头上,自己则将身体暴露在秋雨之中。
梅子很快就发现自己享用了最多的遮挡,伸出手推了一下柳毅握住雨伞手柄的左手,将雨伞朝柳毅那边挪了挪。
“小心淋湿了。”梅子有些没好气地说道。
柳毅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好保持沉默,心里却在回想刚才梅子右手柔软的触感。柳毅和梅子朝夕相处,从来没有身体上的接触,甫一接触,犹如过电一般。
柳毅有些自责。自己离开辛月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居然对其他女孩子有了想法,尤其那个女孩子还是自己最要好的朋友。
“梅子,酒吧在哪里?”柳毅只好没话找话说。
“跟我走就是了。”梅子随口说道。
两个人没有再说话。梅子是不想说话。柳毅不知道说些什么,总感觉和梅子靠的太近,有些尴尬。柳毅跟着梅子的脚步,在午夜的路灯下,慢慢地自然许多,不再刻意和梅子保持距离。
又走了五分钟,两个人遇到一个十字路口,然后向左拐,再走大约一百米,就看见一家闪着霓虹灯的酒吧。“黑屋子”三个字在漆黑的午夜显得十分耀眼。
柳毅第一次来酒吧,总觉得酒吧不是自己应该来的,都是一些混社会的人聚集的地方。柳毅站在酒吧的门口,有些犹豫。
“进去吧。”梅子见柳毅有些发愣,提醒道。
等柳毅回过神来,梅子已经径直走了进去。柳毅连忙跟了上去。
一进酒吧,柳毅就听到熟悉的旋律和亲切的歌词:钢要炼,铁要打,宝剑要磨枪要擦。
果然是退伍军人开的酒吧。再看看酒吧的环境,除了军歌的声音,喝酒的人并不嘈杂,三三两两对饮,或是自顾自地独酌,说话的声音都不大,也没有缭绕刺鼻的烟雾。柳毅放心下来。再看看墙壁上涂抹的迷彩色,桌椅和吧台的军绿色,酒吧服务员身穿的迷彩服,柳毅倍感亲切。
“梅子,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好地方的?”柳毅不禁问道。
“走街串巷的时候,不小心看见的。怎么样?符合你的胃口吧。”梅子进来以后,心情也变得舒畅起来。
柳毅不禁点了点头。
“服务员,来两瓶啤酒。”梅子走到吧台,熟稔地点了两瓶啤酒。
柳毅还没有反应过来,梅子已经拿着啤酒走到跟前,然后,径直走到一张桌子旁边的椅子坐下。
“柳毅,过来陪我喝一点。”梅子又恢复原来的爽朗,一边用起子开啤酒瓶。
柳毅连忙走过去,在梅子旁边的椅子坐下,接过梅子递过来的啤酒。
梅子没有用杯子,直接整瓶喝,自顾自喝了一大口啤酒。柳毅也对着瓶口喝了一口。
“柳毅,知道这家黑屋子酒吧的来历吗?”梅子喝过酒后,在酒吧的灯光下,眼睛变得迷离起来。
“不知道。”柳毅认真地看着梅子。
“据说酒吧的老板在部队服役的时候,犯了错误,被关在小黑屋三天三夜,出来之后,彻底服气,从此对小黑屋念念不忘。复员回来的时候,就开了这家酒吧。”梅子边说边喝,一眨眼就喝了大半瓶的啤酒。
“听我爸说过,他年轻那会儿也犯错,关过两天的小黑屋。里面没有光,一片漆黑,没有声音,一片沉寂,没有饭吃,没有水喝,没有人说话,出来之后,整个人‘脱胎换骨’。”柳毅回想老爸当年说的时候一脸心有余悸的表情,就觉得好笑。
“关两天就那样了。酒吧老板关三天,岂不是要疯了。”梅子大笑着又灌了一大口啤酒,一下把整瓶酒喝光了,脸上的红晕仿佛红霞。
梅子喝完一瓶,马上站起来,走到吧台再要了两瓶啤酒。
“柳毅,给,一人一瓶,不醉不归。”梅子喝了酒,有些语无伦次。
柳毅连忙接过梅子递过来的一瓶啤酒,想抢过梅子手上的另一瓶,被梅子躲开。
“柳毅,一人一瓶,别跟我抢。”梅子紧接着又用起子开了第二瓶,随即一口灌下半瓶啤酒。
“梅子,少喝一点。”柳毅有些着急。
“柳毅,我不喝,能怎么样?那个负心汉就不会走吗?说好的,等我四年,没想到连两个月都没有,就另结新欢了。分手就分手!去他的异地恋。”梅子又一口灌下剩下的啤酒,醉醺醺地说道。
柳毅没想到梅子的酒量这么浅,两瓶啤酒就醉了。原以为梅子这么爽朗的女孩子,酒量一定也很好。梅子点酒时的熟稔让柳毅产生了错觉。
梅子喝完第二瓶啤酒,就要抢柳毅手上没有打开的。柳毅死死抓住,自然不让。梅子换了一个目标,直接拿起柳毅喝过的,又是大灌了一口。柳毅急忙从梅子的手中抢过酒瓶,死死抓住。
梅子的力气自然比不过柳毅,此时又醉了,只好趴在桌子上开始抽泣。柳毅两只手拿着啤酒,不知道怎么安慰正在大哭特哭的梅子。
柳毅将手上的两瓶啤酒放在梅子看不见的地方,去吧台结账,然后回到梅子身边,扶起梅子。
“你这个混蛋。再也不理你了。”梅子挣扎着不让柳毅扶,嘴里说着醉话。
柳毅只好用力拽起梅子,强行扶着梅子走出酒吧大门。
外面的雨还在下,柳毅一边撑起雨伞,一边扶着踉踉跄跄的梅子,小心地走着酒吧附近的一段没有路灯的夜路。
“柳毅,不要你管。”梅子挣扎着,嘴里喊道。
柳毅没有说话,一只手撑伞,一只手用力拽住梅子的手臂,不让她跑出雨伞遮挡的范围。梅子已经喝醉,如果再淋到雨,很容易感冒。柳毅不可能放任梅子不管。
现在已经过了午夜,大概凌晨一两点,回学校的话,宿舍门已经关了,肯定回不去了。柳毅想想,只能找一个旅馆过一个晚上了。
好在,附近有很多所大学,旁边的小旅馆也不少,柳毅扶着喝醉的梅子总算找到一家就近的旅馆。
柳毅付过帐后,不顾旅馆前台小姐的异样目光,将梅子送进房间。
进入房间,柳毅扶着梅子上床。一路上,梅子一直挣扎,柳毅还要一只手撑伞,雨伞没有办法完全遮挡住两个人。此时,两个人的身上都湿漉漉的了。
柳毅只好将梅子的外套脱了下来,免得穿在身上引起感冒。
这时,柳毅才发现新大陆一般,发现梅子身体的凹凸有致,一股女人味强烈地吸引着柳毅。柳毅深深地吸了口气,用被子将梅子诱人的身体遮住。
看着在被子下的梅子,闭着眼睛,呼吸均匀,像小孩子一样安心地睡着,柳毅突然觉得梅子也是一个值得珍惜的女孩子。柳毅不禁想起平时两个人的相处。柳毅经常会把梅子当做半个男孩子看待,不知道有一天自己会把“怜惜”这个词用在她的身上。柳毅知道梅子失恋了,不知道那个他是一个怎样的人,会舍得不要梅子这样可爱的女孩子。
柳毅坐在床边,看着梅子安静的睡态,觉得一朵白色的玫瑰花在静静地盛开。这朵玫瑰花多么需要欣赏的人啊。狂狼之徒想去采摘,只会被她身上的刺惊退。谦谦君子在一旁观赏,她就会尽展妍态。
柳毅不会去做那狂狼之徒,愿意做谦谦君子,在一旁守望。正在花期的玫瑰花正是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候,柳毅忍不住细细欣赏。
“柳毅,柳毅。”梅子嘴里喃喃道。
“我在这里。”柳毅连忙应道。
梅子继续沉睡。
看着梅子红扑扑的脸颊,柳毅不由自主地想起在自己面前喜欢脸红的辛月。现在已经凌晨两点,想必那朵粉红色的水莲花已经在沉睡。安静的辛月在睡梦中,应该也是安静的吧。安静的辛月做的梦应该也是安静的吧。
柳毅从书包里拿出辛月寄来的信,一遍又一遍地默读仓央嘉措的《见与不见》,一边手里捧着那片留有短诗的枫叶,火红火红的枫叶。辛月的内心一定像这片枫叶一样火红吧,活佛的情诗毕竟还是太克制了,还是无法表达辛月火热的心意吧。
“柳毅,柳毅。”梅子喃喃道。
“我在这里。”柳毅连忙应道。
梅子继续沉睡。
柳毅继续低头端详手里的枫叶。一片红叶,相思千里。柳毅心里更加渴望见到辛月。柳毅闭上眼睛,在自己最鲜明的记忆中挑选最明晰的画面,一幅幅和辛月在一起的画面,在一幅幅画面中的辛月。
柳毅从书包里拿出辛月第一次写给自己的信,取出一起寄来的枫叶,唯一一片辛月没有留下字迹的枫叶。柳毅用铅笔在上面写下:
若只能记住你一眼,
我愿生命只有一瞬间。
若只能记住你一眼,
我希望一眼望千年。
写下这些诗句,柳毅满心的温情。
柳毅将枫叶放进前一天傍晚写的信中,继续守在梅子的床边。
“柳毅,柳毅。”梅子喃喃道。
“我在这里。”柳毅连忙应道。
梅子继续沉睡。
柳毅看着熟睡的梅子,思绪又转向梅子这边。从第一次见到梅子,和梅子展开三番棋的厮杀,到第一次听梅子吉他弹唱,再到第一次和梅子在早上进行两公里的长跑,最后到梅子专注演算忘记时间,自己第一次陪着梅子到图书馆关门,柳毅越想越出神。原来自己已经和梅子一起经历这么多了。梅子确实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子,想必她的爸爸——职业围棋八段梅星先生很疼爱自己的女儿吧。
柳毅突然觉得,认识梅子是自己进入大学以来最幸运的事了。
不知不觉,柳毅趴在床边睡着了。等到醒来,已经是早上八点。
柳毅醒来的第一时间是看梅子醒来了没有。柳毅朝床上看去,发现梅子已不知去向,只在枕头上留了一张纸。
柳毅拿起来看,上面写着:柳毅,昨晚的事我都忘了,明天早上老地方见。
柳毅有些哭笑不得,好像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柳毅收拾了一下,背着书包走出房门。在经过旅馆前台的时候,前台小姐还是用那种你真走运的目光看自己,好像自己风流了一夜一样。柳毅夺门而逃,一路上脸上发烧,见人就忍不住低头,好像真的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很久之后,柳毅才缓过来。
既然已经出来了,柳毅顺便去邮局,将写给辛月的一首诗和一片枫叶寄出去。
回到宿舍,柳毅故作镇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宿舍的人基本上都没有出去,全都用一种暧昧的眼神看着柳毅。
还是老大没有忍住,率先发难:“柳毅,不错嘛,什么时候把的妹子,都发展到开房去了。”
“没有的事。船老大别瞎想。”柳毅只能撒谎了,而且是人生第一次撒谎,不禁面红耳烧。
“你看,脸都红了,怎么可能没事发生。老二,你就别藏着掖着了。”老三闲不住的嘴开始发挥了。
柳毅见势不妙,连忙放下书包,拿上乒乓球拍,直奔体育馆。
“老二夺门而逃的样子,一看就是心虚,等他回来,咱们再行拷问。”老三望着柳毅的背影调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