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第二天早上，柳毅六点钟起床，六点半准时到学校操场。
在操场的看台上，梅子早早地站在那里。看见柳毅到了，梅子马上从看台上跳下来。
柳毅也看见梅子，站在原地等梅子过来。
“柳毅，早啊。”梅子又恢复元气，开朗地打了个招呼。
“梅子，早上好。”柳毅回应道。
然后，两个人没有再说话，默契地开始跑步。照例跑五圈。四百米一圈的跑道，五圈就是两公里。
跑完五圈，柳毅和梅子全都大汗淋漓。柳毅用衣袖擦汗，梅子也同样用衣袖擦汗。
“柳毅，今天没有什么事吧？”梅子一边擦汗，一边问道。
“没有。”柳毅回答。
“没有的话，有没有兴趣骑行？”梅子问道。
“骑行？去哪里？”柳毅问道。
“从学校出发，目的地是滇湖。怎么样？有兴趣吗？”梅子侧着头问道。
“可以尝试一下。什么时候出发？”柳毅被挑起兴致。
“今天上午。如果我们动作快的话，八点出发。”梅子言简意赅。
“好的。我回去收拾一下东西。”柳毅答应。
“八点，我在学校东门等你。”梅子说完，转身跑回女生宿舍。
柳毅看看时间，差不多七点，赶紧跑回宿舍，整理东西，再买一些中午吃的面包、矿泉水之类的。
时间过得很快，等柳毅骑着自行车到学校东门的时候，差十分钟就八点了。
梅子来得更早，已经骑着自行车在东门门口等待了。两个人的自行车都是在学校出租自行车的地方租借的，费用是一天五元，用学生证就可以办理租借手续。
梅子背着一个大背包，柳毅也同样背着一个旅行用的大背包，里面放着诸多可能用得上的物品。
“梅子，从这里到滇湖的路线，你考虑好了吗？”柳毅这时候才想起来路线的重要性，否则肯定要浪费很多时间，还可能迷路。
“我有地图，路线都标好了，到时候跟我走就没错。”梅子从背包一侧的口袋中掏出一张折叠好的地图，对着柳毅扬了扬。
“行，我这一百多斤就交给你了。”柳毅难得地开了一句玩笑。
“放一百个心吧。走吧。”梅子说完，用力踩了一下自行车的踏板，率先开拔了。
柳毅紧紧地跟在后面。
11月上旬的春城，温度在二十度上下，迎面吹来的风十分凉爽。柳毅慢慢地追上梅子，和梅子并排地行驶在路上，一起迎接吹来的轻风，呼吸自由的空气。
柳毅一直都规规矩矩地学习生活，几乎没有想过突破规矩的围墙。此刻，柳毅轻松地踏着自行车的踏板，乘风而行，距离学校越来越远，距离远方越来越近。柳毅看了一眼旁边同样骑着自行车的梅子，心里想到：要不是梅子提议骑行，自己现在都可能还躲在学校的象牙塔里，不知道学校以外，还有一个更大的世界。
“柳毅，怎么样？脱离羊圈的感觉怎么样？”梅子转过头对着柳毅大声问道。
“羊圈？你指的是学校吗？”柳毅问道。
“你说呢？一间间教室，一幢幢宿舍楼，我们就被关在里面，几乎与世隔绝；老师教我们什么，我们就学什么，学校要求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我们不就是一群被赶来赶去的羊吗？”梅子大声说道。
柳毅也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生活被人为地限制在一个极其狭小的地域，连精神领域都被限制，顿时无比赞同。
“你说的不错，我们确实是一群没有主见的羊。”柳毅大声回应道。
“所以，咱们要经常从那个圈子出来，透透气也好，做一做以往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也好，为了自由，也要痛快一回。”梅子大声说道。
“比如这次骑行吗？”柳毅不由自主地问道。
“骑行只是手段之一，不是目的。目的是看看我们在学校看不到的风景。”梅子解释道。
“但是，我们在路上看见的风景也无外乎树木花草，居民建筑，山山水水，在网上一样可以看到，这和在网上看有什么不同吗？”柳毅好奇梅子会做出怎样的解释。
“就像现在，我们呼吸公路上的空气，吹着公路上的风，在陌生的公路上骑行，用力踩自行车的踏板，挥洒此刻的汗水，再经过一幢幢立体的建筑，一座座立体的山，一个个立体的陌生人，是坐在电脑前无法经历的。我们来过，看过，走过，路过，从来没有停下来过，证明我们活过。”梅子慷慨地说道。
柳毅叹服。
梅子不时会停下来看看地图，对照一下路线，然后，继续向前行进。
开始是城区道路，慢慢地，两个人越行越远，路上的居民建筑越来越少，两个人到了城郊，城郊之后，居民点散落分布，公路两边往往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田野。
柳毅觉得自由的感觉更加纯粹，自己就像游入海洋的鱼一样自由自在，吹来的风更大了。
“柳毅，再骑两公里左右就到滇湖了，沿着前面这条公路直走就是了。”梅子大声说道。
“好。我们再加一把劲。”柳毅同样大声地说道。
两个人继续骑行。二十分钟后，到达一片水域的边上。
柳毅看看时间，十一点半。两个人从学校出发，已经连续骑行三个半小时的时间。期间，梅子从来没有说一句累的话，让柳毅十分佩服。
柳毅将自行车停在一棵大树下，在大树的树荫下休息。
梅子将自行车停在树荫下后，来到滇湖的水边，默默地注视水域遥远的边界。
柳毅喝了一口水后，走到梅子的身边。
“柳毅，滇湖还是太小，一眼就可以看见边界。要是大海，那就一眼望不到边了。”梅子一边吹着湖面吹来的风，一边对着柳毅说道。
柳毅想到的是学校这个圈子。自己在这个小圈子生活了这么久，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个圈子的窄小，多少有些可笑。不过，从现在开始，自己会将眼界从学校转向更大的世界。
两个人默默地感受着湖面吹来的凉风，注视滇湖水天交接的一线，享受到达目的地的安宁。
半个小时后，两个人默契地一起从背包中拿出中午吃的面包、喝的矿泉水，各自吃饱喝足。
“柳毅，在地图上，从这里再走两公里就是海埂公园，下午去看一看。”梅子坐在树荫下的草地上说道。
“时间还很充足，去看一下也好。”柳毅坐在梅子的对面，回答道。
“现在十一月上旬，在海埂公园已经可以看见红嘴鸥了，都是从北方过来南方过冬的。”梅子饶有兴趣地说道。
“我听宿友说，红嘴鸥一点都不怕人，会飞到手上吃面包屑。”柳毅也起了兴致。
“走吧。趁时间还早，咱们去看看。”梅子马上站起来，雷厉风行地说道。
柳毅也觉得休息够了，跟着梅子骑上自行车，向海埂公园骑去。
一点钟，柳毅和梅子到达海埂公园的大门外。
在买门票的时候，发生了一段小插曲。买票的时候，柳毅觉得门票也不贵，梅子还是女孩子，自己是男孩子，有义务照顾女孩子，就顺便把两个人的票一起买了。结果，梅子怎么都不答应，硬是要付自己那一份票钱。最后，柳毅拗不过梅子，只好AA制。
好在，柳毅早已经熟悉梅子的个性，没有往心里去。
海埂公园建在滇湖的旁边，背后靠着西山，可谓是依山傍水，是一个周末休闲的好去处。走进海埂公园，游人如织，有一家人的，有情侣，有同学，三三两两地行走在一条湖边长路上。
柳毅和梅子沿着湖边长路走了十分钟，看见路边一个移动的小摊正在卖着一包包包装简单的面包，不时有游人在小摊上驻足，买下一两个，然后将包装里的面包弄成面包细屑。柳毅和梅子自然就知道这些面包的用途：肯定是用来喂食红嘴鸥的。柳毅和梅子一起上前，各自花了两块钱买了两个面包，也将面包弄成细屑。
两个人再走两分钟，就看见一个延伸进滇湖的平台。平台上，游人手上都拿着细碎的面包屑高高举着，吸引红嘴鸥前来啄食。平台上空，密密麻麻的红嘴鸥来回盘旋，不时降落下来，扑棱着翅膀啄食游人手上的面包屑。
“哇，好多红嘴鸥。”梅子顿时开心地叫道。说着，欢快地跑上平台，一边从面包包装袋里掏出一把面包屑，高高地迎向在平台上空盘旋的红嘴鸥。
突然，一只红嘴鸥飞下来，一边扑扇着翅膀，一边啄食梅子手上的面包屑。梅子兴奋得脸颊绯红，等红嘴鸥吃完手上的面包屑，又不停地掏出新的面包屑，就像小孩子一样。
柳毅见梅子玩得开心，也走向前去，在密密麻麻的红嘴鸥中间，掏出一把面包屑，高高托起。空中的红嘴鸥，纷纷降落下来，争相啄食柳毅手上的面包屑。有一只红嘴鸥甚至直接站在柳毅的手掌上，一点也不怕柳毅。
旁边的梅子看见，眼馋地想要摸一摸柳毅手掌上的红嘴鸥。柳毅用手掌托着红嘴鸥，伸向梅子。
可是，等梅子伸手去摸红嘴鸥的时候，红嘴鸥已经啄食完柳毅手掌上的面包屑，扑棱一下翅膀又飞走了。
梅子一脸的失落。
“再试试看，说不定还会有红嘴鸥飞来的。”柳毅安慰道。
梅子看着在自己周围飞来飞去的红嘴鸥，知道机会还有很多，又露出笑容。
可是，不是每一只红嘴鸥都像之前那只那样大胆，梅子将手中两袋面包屑喂食完，都没有一只红嘴鸥飞到自己的手上。
柳毅将自己剩下的那一袋给梅子，梅子高兴地接过去，重新投入引诱红嘴鸥的大业中去。
很快，梅子又将柳毅给她的面包屑喂食完。虽然红嘴鸥不再给梅子亲近的机会，但梅子依然玩得不亦乐乎。
“红嘴鸥好热情啊。”梅子意犹未尽地说道。
“因为人们不会伤害红嘴鸥，所以它们才会这样信任我们。”柳毅心有所感地说道。
“看来，刚才我想摸一摸红嘴鸥的想法是不对的。”梅子不好意思地说道。
“没关系的，你也不是想要伤害它。”柳毅安慰道。
“我在网上看见有人为了拍照，就捉住红嘴鸥，一点公德心都没有。”梅子谴责道。
柳毅有些好笑。刚才想要摸一摸红嘴鸥的是她，现在谴责别人没有公德心的也是她。柳毅突然觉得梅子很可爱。柳毅不禁笑了出来。
“笑什么啊？”梅子一改往日的男生做派，娇声问道。
“没什么，就是想到一个笑话。”柳毅自然不能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不然梅子要发飙的。
“柳毅，你不觉得人与自然和谐相处，是一件十分快乐的事情吗？”梅子感慨地说道。
“的确。”柳毅点头表示赞同。
“大千世界，只有人类有着高度的智慧，时间久了，就很孤独。如果这时候，有动物亲近我们，比如猫啊，比如狗啊，比如这个时候的红嘴鸥，我们就不会觉得世界只有我们自己了。”梅子有所感悟地说道。
“据说一只上了年纪的狗，在人类世界待的时间长了，会有七八岁甚至十岁小孩的智慧；还有，一只海豚，也会有人类七八岁小孩的智慧，所以，我们人类并不是孤独的，周围一样有智慧生命。只是可惜，不能够达到人类的高度，没有语言和文字，没有办法和人类交流。”柳毅同样感慨道。
“所以，爱护动物，人人有责。”梅子一本正经地说道。
“据说猪的智慧一点也不输于狗。可是，我们每天都要吃猪肉，少一顿荤腥就觉得难受。你说怎么办？”柳毅突然想看看梅子的反应。
“臭柳毅，让你这么说，我都不敢再吃猪肉了。”梅子气呼呼地说道，十足的少女样子。
柳毅一下子看得呆了。柳毅从来没有见过梅子这样娇嗔的样子。
“从明天起，我再也不吃猪肉了。”梅子显然想到什么恶心的事情，连忙发誓。
柳毅觉得自己好像有些过分了，想要道歉，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得跟在梅子的后面走着。
梅子游玩的兴致似乎全被柳毅的一句话毁了，直接折返，直到走出海埂公园的大门都闷闷不乐的。
柳毅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让梅子开心起来，只好默默地跟在后面。
两个人从停车处取回自行车，默默地开锁，然后，一言不发地原路返回。
在路上，迎面吹来的风似乎让梅子心情好了许多。
“柳毅，人类终究是要吃肉的。鸡、鸭、鱼都是动物，或多或少都有智慧，即使我不吃猪肉，我也会吃鸡肉、鸭肉、鱼肉。我不可能什么肉都不吃，只吃素吧。”梅子似乎在说服自己。
柳毅默默地骑着自行车，点头表示赞同。
“植物也是生命。如果只吃素，一样是在杀害生命。唯一的区别就是植物几乎没有智慧。但是没有智慧不代表它们不是生命。吃素，不吃肉，不过是在逃避。但是，最后不过是钻进死胡同里，进不敢进，退不敢退。吃素，不敢吃肉，是懦弱的。”梅子表达着自己的观点。
柳毅一边骑着自行车，一边思考梅子的话。
“我这么说，不是为了吃猪肉辩解。虽然智慧更多的猪与没有智慧的植物有本质上的不同，我也是因为猪有智慧才恶心的，但是猪和植物都是生命，活生生的生命，应该平等对待。我既然可以吃蔬菜，自然就可以吃肉，尤其猪是由人类饲养的，专门用来提供肉食的。当然，狗肉和猫肉，我是绝对不吃的。因为它们长期生活在人类的身边，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狗和猫的文明，即使它们的文明在人类文明的笼罩之下，显得十分微弱。猪一直生活在猪圈，除了吃就是睡，没有参与人类生活中的角色，没有形成一点点猪的文明，智慧也就变得没有意义。”梅子一口气说完，终于说服自己，不由得露出笑容。
柳毅觉得梅子的话多少有些道理，虽然居高临下，对猪很不公平，但终究是一个比较圆满的解释。
两个人继续骑行。一路上，梅子显得轻松自在，仿佛褪去了枷锁。
六点钟，两个人回到学校。将自行车还回租借处，取回学生证，柳毅和梅子去食堂吃饭。
在柳毅和梅子常去的五食堂点菜的时候，柳毅注意到梅子没有点以往爱吃的猪肉炒木耳、香菇炒瘦肉，面对青椒炒牛肉的时候，还犹豫了很久，最后只是点了一份酸辣土豆丝和一份宫保鸡丁，不由得有些好笑。不过，柳毅没有说什么，否则，梅子肯定又要发飙的。反正，柳毅觉得梅子很是可爱。
两个人默默地吃完饭，柳毅送梅子回女生宿舍。然后，柳毅自己一个人在操场上慢慢地走了一圈，既是消食，也是在享受个人空间，放慢生活的节奏，回想一下辛月。
七点半，柳毅回到宿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