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五）
叶荷回过神来，用眼睛的余光看了一眼叶湘师兄。顿时，她看出来叶湘师兄没有在专心看书。叶湘师兄翻开的那一页书，好久都没有再翻过了。他在想些什么呢？叶荷不愿多想。她也不想关心。她在意的是，最后一排的赵晓白会怎么想。就像岳莹坐在赵晓白的旁边一样，叶湘师兄坐在自己旁边，也是抱着同样的目的的。赵晓白能不能抗拒岳莹这个家伙的魅力，她不知道。然而，可以肯定的是，她不会再被叶湘师兄感动了。她所有的爱的感动，都已经在赵晓白的身上发生了。如果说那些和尚选择出家，是因为他们有过神秘而令人神往的宗教体验，那么，她喜欢赵晓白，就是因为那一次次刻骨铭心的感动。大和尚们对佛祖有多虔诚，她对赵晓白就有多忠诚。如果说出家人的修行是艰苦的，那她的爱情就是甜蜜的。为了那一刹那的宗教体验，出家人可以抛家舍业。那么，为了那一次次刻骨铭心的感动，她也可以不在乎有限的生命和无限的自由。
赵晓白和叶湘一样，也无法安心看书了。以往，叶荷旁边的位子总是空着，他仿佛吃饱了饭的老人，安心地晒着自己的太阳。即使岳莹来了，坐在他的身旁，也无法改变他安稳的心态。是因为他的心里有唐菲卿占据着，他没有被岳莹的魅力引诱吗？好像不是。唐菲卿的身影只是偶尔出现在他的脑海，他坚持坐在最后一排，更多的是因为他对唐菲卿许下的一个承诺。原来，他能够稳坐钓鱼台，不是因为他的心里总是想着唐菲卿，而是因为叶荷一直对他虚位以待。叶荷旁边的位子，就是一直给他留的。他可以选择坐，也可以选择不坐。反正，叶荷总会给他留着一个位置。这个位置，舍他其谁。即使他没有这么清晰的念头，也是有着朦朦胧胧的感觉的。现在，突然有一个男人占据着原本属于他的位置，他就难以忍受了。他无法再像往常那样安安稳稳的了。他正在开始失去一个自由选择的机会。没有了叶荷，他就只剩下一个承诺。一个抽象的承诺，怎么比得上一个活生生的、可爱的人儿呢？他才突然惊醒。他才意识到，叶荷对他来说，是多么地重要。没有了叶荷，他的人生起码空白了一半。而另一半就是他的亲人和事业，或许还有唐菲卿。可见，叶荷对于他的重要性。可是，对唐菲卿的承诺，他已经说出口。他无法改变已经承诺的既定事实。开弓不放回头箭！似乎，他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他似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叶湘一点一点地接近叶荷，直至俘获叶荷的芳心。然后，他就失去了叶荷。从此，叶荷和他再无瓜葛。赵晓白咬着牙齿，皱着眉头，前所未有地难受着。
岳莹侧着头，默默地注视赵晓白，眼睛也没有了以往的锐气。《道德的谱系》放在赵晓白的面前，好久都没有翻过一页了。她注意着赵晓白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原来，赵晓白这么在乎叶荷啊。那他为什么眼睁睁地看着叶湘去追求叶荷呢？他不是没有男人的血性，那次五公里长跑的比试就是明证。然而，他确实坐在这里，放任叶湘坐在叶荷的旁边。叶荷旁边的那个位子，恐怕一直都是给他留的吧。一直以来，赵晓白是因为什么，没有去占据那个位子？他既然喜欢叶荷，在乎叶荷，就应该不会放过坐在叶荷旁边，和叶荷耳鬓厮磨的机会。答案呼之欲出。岳莹终于肯定了“唐菲卿”的存在。以往，赵晓白没有注意到她的时候，她还拿“唐菲卿”调侃一下自己，说自己的魅力不如鼎鼎大名的唐菲卿，情有可原。其实，她对“唐菲卿”的存在未必当真。现在，赵晓白的举动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在赵晓白的心里，还有一个人比叶荷更重要。即使赵晓白这么在乎的叶荷，在赵晓白的心里，也比不上那个人。然而，那个人又不可能是赵晓白现实中的女朋友。要是赵晓白在现实中有一个女朋友，他的周末时间还会花费在市立图书馆？他早就陪着追剧，陪着逛街，陪着看电影了。至少自己的位子上坐的也不会是自己，而是赵晓白的女朋友。可见，赵晓白在现实中没有女朋友。他的女朋友应该就在网络的另一头，无法在现实中与他会面。毫无疑问了，那个人就是赵晓白网恋的唐菲卿。所以，即使赵晓白再在乎叶荷，再喜欢叶荷，他的心里也有顾虑。以赵晓白的人品，当然不会有脚踏两只船的行径。那么，他此刻的心情，她就可以理解了。原来，一个男人可以同时喜欢两个女人。即使这样，为什么赵晓白仍然对自己没有感觉呢？他可以在喜欢唐菲卿和叶荷的同时，也喜欢一下自己呀。那样，自己这么久的努力也不算白费了。岳莹的嘴巴终于品尝到了一些苦涩的味道。
叶湘忍不住转头，看了叶荷一眼。叶荷师妹看书的样子，宁静致远。他想靠近一点，又不敢靠得太近。和叶荷师妹如此近距离接触，机会实在太少了。最多在学校食堂吃饭的时候，他和叶荷师妹面对面坐着。即使那样，也有半米的距离。还是今天的距离最近。甚至，他还若有若无地闻到了叶荷师妹身上的幽幽体香。好久以前，在学校的图书馆，他和叶荷师妹一起看书的时候，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还是稍远了些。他都没有闻到过如此诱人的香味。突然，他想开口说话。要是他说话了，叶荷师妹一定会把脑袋凑过来倾听。那样，他们之间的距离，就更近了。耳鬓厮磨呀。贾宝玉和林黛玉一起读西厢的时候，不外如是吧。
叶荷知道，叶湘师兄在看她。她不敢看过去。她只要看一眼叶湘师兄，叶湘师兄一定会大受鼓舞。说不定，他还会得寸进尺。两张椅子的距离本就不远，她如果稍稍转头，微微倾斜一下肩膀，就几乎能零距离触碰到同样稍稍转头的叶湘师兄。这样，一定会给叶湘师兄一个误导。让他以为，自己在注意他。也让自己保持了三年的距离，就这样被肢体的接触给突破了。但是，她无法阻止叶湘师兄看她。叶湘师兄看不看她，是他的自由。她无法置喙。可是，叶湘师兄灼热的眼神，快要燃烧到她了。她在那里，如坐针毡。然而，她还不敢有所动作。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被叶湘师兄看在眼里。要是她的动作大了，叶湘师兄说不定还会开口询问。此刻，她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如何面对叶湘师兄细致入微的探询。她知道，在叶湘师兄的热切关注下，自己的喜怒哀乐和言行举止，都会被过度解读。自己一点微小的变化，都会触动叶湘师兄紧张的心弦。周围的气氛似乎凝固了。此刻的时间也似乎凝固了。她的身体似乎冰封冻住了。她只能尽量保持冷静。看书吧，钻进尼采的哲学世界吧。她要忘记一切，只记住赵晓白就好了。叶湘师兄，就随他去吧。叶荷绷紧的身体，渐渐松弛下来。她的眼睛里，有尼采的文字在跃动。
赵晓白忍不住一直关注前面，连书本自行合上都没有察觉。好在，叶荷在安静地看书，叶湘找不到机会触碰到她。叶湘频频转头，他心里的火焰也频频窜起。然而，他没有立场去指责叶湘。本来，叶荷就不属于他。他已经有了唐菲卿，再去染指叶荷，就该千夫所指。叶湘只是人品稍欠，但不妨碍他追求叶荷。他有这个资格。任何一个单身的男青年，都有资格追求叶荷。反而是他，没有资格阻止。他能够毁约，不去践行诺言吗？他和唐菲卿七年的感情也是儿戏的吗？他无法给出否定的回答。尽管他对唐菲卿的感情，友情有余爱情未满，就是时间长了，瓜熟蒂落罢了。然而，七年的时间细水长流，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和唐菲卿之间的感情不可谓不深厚啊。所以，他喜欢叶荷而不能。他已经对一个女孩子承诺了，就无法再给另一个女孩子承诺。如果要给另一个女孩子承诺，势必就要撕毁对前一个女孩子许下的承诺。他办不到。终于，他想起旁边的岳莹。同样的，即使喜欢岳莹，他也给不了岳莹一个承诺。更何况，他一直把岳莹当作最好的搭档，还有最称心如意的好朋友。仅此而已。他觉得自己何德何能，竟然得到了三个女孩子的倾心。越是这样，他就越要对唐菲卿忠诚。他不希望，三个那么好的女孩子同时爱上的，竟然是一个朝三暮四的渣男。他有责任让自己的品行保持端正。他不能让爱他的女孩子失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