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溃裴长才，石子河两万大军后，齐郡之内的威胁终于被清扫一空。
当晚，章丘城营寨里灯火通明，鼓乐交织，处处都是推杯换盏的喜庆声音。
在这热闹的氛围下，张须陀的主帅大营却是一片宁静。
微弱的烛光，简陋的摆设，以及空气中浓烈的草药味，构成了这里的主要基调。
一阵阵乐声从不远处传到营内，张须陀已经被吵醒五次了，这使得一身伤痛，急需休息的他感到十分头疼。
好几次都大发雷霆想要去制止，可刚一走到门前，就又平静地退了回来。
每当夜晚，他都会在蜡烛下审视一份人员名单，名单很长，上面全是阵亡的隋军战士。
这半年来，他先是在泰山脚下击溃王薄，随后又一路辗转于河北，河南，最终在章丘一战歼灭群雄。
若是将这个时间拉长到第一次辽东之役，那么两年来，他已连续在山东地区鏖战了几百次！
如此战争烈度，即使血腥的边塞之地也是望尘莫及。
那些最初跟在身边的战友，多半已死的死，残的残，而当初承诺他们家人的抚恤钱，如今却仍然看不到一丝希望。
朝廷修宫殿，修长城，通运河，征辽东……无不是花费巨金的大手笔，再加上天灾人祸，各地起义不断，如此国情，又怎敢奢求其他？
像今夜这样的欢乐之声，记忆里已是十分久远的事情了。
这时，前方营寨里传来一阵阵哄闹。众人言语激烈，似乎在挑唆着什么。
热烈的鼓掌声此起彼伏，从阵势也可以听的出，他们是在围观一场搏斗。
虽然张须陀不喜欢这种好勇斗狠的游戏。但私自搏斗在军营中并不罕见，只要不闹出流血事件，搏斗甚至还能起到激发士兵们战斗意志的作用。
趁着闲来无事，张须陀也打算过去瞧一瞧，没想到搏斗的结果却很快就出来了。
“前面在吵闹什么？”他拦住一个过路的士兵问道。
“报张郡丞，是罗士信将军在与一名俘虏进行决斗。”
“胡闹！私自将俘虏从牢房放出，这可是违反军令的大过！”
士兵面色露惧色，“罗将军说最近枪法有进步，想找个人陪他练练，我们都不敢……所以……”
“就因为这个理由？”张须陀握紧双拳，气势汹汹朝营帐里走去，“这小家伙越来越没有规矩了，若不及时给个教训，日后恐怕连我都不会放在眼里。”
“决斗的结果怎么样？”他边走边问道。
“罗将军跟那俘虏斗了十几个回合，然后用‘修罗’状态一枪把他给刺倒了。”
张须陀知道，“修罗”是罗士信为自己命名的一种战斗状态，当进入此模式时，全身的力量，速度都会得到成倍提升。但相应的，也会以消耗生命精华为代价。
“他把俘虏给杀死了？”
“那倒没有……俘虏被抬下去救治了，原本罗将军还想进一步的，但是被秦叔宝将军给一拳打晕了过去。”
张须陀长吁一口气，“幸好还有个冷静的人，看来我这些年的教诲没有白费。值得去好好表扬叔宝一番。”
见张须陀离营帐越来越近，士兵的神情反而更加紧急。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秦将军打晕罗将军之后，又立刻把场子清空了，他还说……“
“说什么？”
“他说要跟裴行俨将军大战三百回合…期间谁要是敢打扰，他就……就杀了谁…”
“啊！取我的方天画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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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止了一场可能惊天地，泣鬼神的私斗之后，张须陀又重新回到了营帐。
这时已到了凌晨，经过一阵漫长的狂欢，章丘城的深夜更显冷清。
张须陀依然没有睡去，身上的伤时不时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在这炎热的天气使人无法入眠。
寂静的空气中，他突然听到了一阵异样的声音。
虽然十分微小，且至少隔着百步距离，但还是准确无误的传入了他的耳中。
那是一双强劲有力的手臂，在一次次奋力地挥舞着兵器。任何习武之人对这声音都不会陌生，因为无数个个日日夜夜，他们也是这么过来的。
“都这么晚了竟还有人在刻苦练习……”
出于好奇，张须陀循着声音走了过去。夜色下，只见一赤膊男子正在营前练习着长枪。
男子普通的身材，普通的相貌，连练习方式也是如此普通。
“下去休息吧，若想提升实力，靠的只能是长期且有规律的坚持，一个晚上的作用是十分有限的。”
男子却丝毫不为所动，仍旧一次次重复着手中动作。
张须陀喊道：“喂，明日还要行军，省着一点力气吧。”
“这些天……在牢房……已经耽误了太多时间……”男子一边练习，一边说道：“我早就休息够了。”
“牢房？”
张须陀仔细一看才发现，他身上和自己一样缠着绷带，且绷带下面的血迹还隐约可见。
“你就是今晚被士信刺伤的那名俘虏？”
男子沉默不语，回应他的一阵阵迎风枪声。
“你叫什么名字？”
“黄君汉！”
张须陀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经过一番思索，想起他是在瓦岗寨被自己俘虏的五当家。
“你就不怕有朝一日死在我军中，这些努力全部白费吗？”
“死与不死，跟我的行为没有一点关系。作为一个资质平庸的人，努力与刻苦是我立足乱世的唯一凭仗。即便明日魂归九泉，我的身体依旧不会允许我懒惰。”
张须陀眼中露出别样的光芒，“想不想加入我军？”
黄君汉一愣，动作突然停顿了下来。
“只有把你这一腔斗志用在尽忠报国之上，才不算浪费。”
“跟着你们镇压流民，屠害无辜吗？这本是天下人的国，可如今，天下大多数人却被你们称之为贼！”
张须陀神色一凛，内心升起一股强烈的躁动，但很快还是被他压了下去。
“明日你就来我军八风营报道，究竟是为了高官权贵，还是为了千万黎民，很快我就会让你看到新的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