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九月的天气已逐渐转凉。
大运河通济渠沿岸,一支由几千盗匪组成的队伍正埋伏在树丛之中,无数双充血的眼睛牢牢盯着河面上的船只。
今天是附近乡镇的赶集日,行商的队伍络绎不绝,将水路与陆路都塞的严严实实。
盗匪们对眼前的景象似乎不为所动,一个个仍静静匍匐在原地。
他们并非出于什么仁慈与善良,纯粹是因为这些贩夫走卒肉太少,哪怕将所有人都抢一遍,也不过是得到一些瓜果蔬菜,麻布粗衣。
搞不好还会闹出大动静,使得十里八乡再没有人敢经过这里。
“大当家,探子回报说,目标商队已经出了阳武城,此时正由水路赶往荥阳。”
“好,你去通知其他几位当家,告诉他们一个时辰之后准备开战。”
大当家面色苍白、神清冰冷而威严,活脱脱一副冷面判官的形象,此人正是翟让,而他身后的队伍则是瓦岗军。
自两年前被张须陀捣毁巢穴后,瓦岗的实力就此一落千丈。
在加上被朝廷重点关注的缘故,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宛如瘟神一般使人避之不及。
整整两年过去,队伍不仅没有扩大,反而还有逐渐收缩的趋势。
如今无论规模,士气,还是人才数量,都可算得上瓦岗的严冬时期。
作为大当家,翟让无比渴望重振瓦岗之前的声势,可连续挣扎了两年之后,他才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心有余而力不足。
当前不仅官兵步步相逼,连附近的二三流盗匪也恨不得上来痛咬一口。
堂堂澄公榜前十的势力,竟变得像只过街老鼠,只能靠捡一些残羹剩饭过活。
若不是他与单雄信拼死守护,恐怕连这点家底都要烟消云散。
“但愿这一次能有意料之中的收获。”翟让看着上天,做了个祈求的手势。
他原本并不相信鬼神,但这些日子的颠沛流离,使他不得不对“天意”产生了新的看法。
上午时分,随着赶集的队伍逐渐减少,河面又变得空阔了起来。
翟让根据影子的方位估算了一下时辰,料定目标商队很快就会出现了。
这次的猎物对于瓦岗而言十分难得,一个月前,他们是在误打误撞的情况下收获到了商队的信息。
这支商队属于非法走私,为了恫吓住沿途的盗贼,商人们花大价钱购买了几百套盔甲与官服,让家丁与仆人扮作官差士兵。
如今的朝廷虽已威信大失,但以新六王将为首的各地剿匪力量却是不容小觑。官船在普通盗匪的眼里依然是不可觊觎的存在。
若不是提前探听到了这是一群冒牌货,瓦岗也断然不敢打他们的主意。
太阳穿过林间,照耀到众人的脸上,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越是开战在即,越是心跳加速。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阵令人诧异的声音,“噔噔噔”,竟然是鸣金收兵的信号!
翟让浑身一震,上千号人面面相觑,眼中布满了疑惑与惊讶。
这次埋伏的瓦岗军共有两千,分别由大当家翟让与二当家单雄信率领。而今无故发布退兵信号的,只可能是二当家和他的人马,可他为何要这么做?
“大当家,我们要不要退下去……”一旁的随从纠结道。
“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怎么能说退就退。”翟让皱紧眉头,“雄信断然不会是畏敌之人,那他此举究竟是何意?”
心中一番思量后,他坚定道:“若是能截获此次商队,兄弟们今年都不用再为钱财所苦恼。大家已辛辛苦苦准备了一个月,现在怎么能就此放弃!”
众人不再理会单雄信的号令,一心一意等待着商船的到来。
可那声音却似乎较上了劲,一遍又一遍,敲的众人心乱如麻。
翟让不由怒火腾升,单雄信今日行为反常,显然不像他的作风,肯定是另有人在背后出馊主意。
这敲钲的声音响彻河道两岸,现在即便有商船要经过,也一定会被吓的原路返航。
“走!去看一看到底是谁在坏我们好事!”
翟让站起身来,提刀率领众人奔向声音的来源处。
单雄信的大部队早已撤到了几里之外,只剩下他与寥寥几人守在鸣金的地点。
“雄信,是何人叫你行此糊涂之事?错过这单买卖,我们的处境可就更加艰难……”
话还未说完,翟让整个人就顿住了,他看到单雄信竟一言不发地站在另一个人身旁。
那人一身黑色的游侠装扮,大半张脸被遮盖在兜帽之下。
虽然看不清面容,但从显露出来的嘴巴与下颌就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年纪很轻的人。
“已经如实照你说的办了,下一步又该如何?”
单雄信望向年轻人,眼中竟显露着期许的目光。
“教唆你退兵的,就是此人?”翟让忍不住想近前看一看那斗篷下的全貌。
能让单雄信言听计从的年轻人……他脑海中飞快的过滤了一遍瓦岗的各色人物,最后将画面定格在一张面孔上。
“翟老大,才两年不见,你就连我都不认得了吗?”
斗篷摘下,年轻人露出了意料之中的面孔,他脸上洋溢着亲切的笑容,眼神也比记忆中要深邃与成熟了许多。
“世勣!哈哈!”翟让忍不住热泪盈眶,“可算把你给盼回来了!”
二人紧紧拥抱在一起,高兴且激动的笑声响彻山野。
年轻人正是学成归来的徐世勣,这两年来他跟着徐文远走遍大江南北,白天实地观战,晚上翻阅兵法典籍。
二人虽不是以师徒相称,但徐文远却毫无保留的尽心辅导,使徐世勣在这两年里能尽量的多吸收一些知识。
上个月他的学习目的达成之后,就已回到了东郡,之所以现在才来瓦岗,是因为中途还办了一件事情。
“两年不见,变结实了,也变成熟了……好……很好!”翟让捏着徐世勣的双臂,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翟老大,两年前犯的错误,我必须向你……”
“雄信已经跟我说过了,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还有什么话,等我们回去以后再慢慢聊。”翟让一边往回走,一边大声道:“退兵,为三当家接风洗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