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花儿都低低地朝我点头，
把“永别了！”的话对我倾吐，
说我在近处再也看不见
故乡的田野和祖辈的故土。
亲爱的花儿！没什么，没什么！
我见过你们，也见过大地，
像消受新的抚爱一样，
也将承受入墓前的战栗。
二
春日的黄昏，蓝色的时辰，
嘿，我怎能不喜欢你们，
我怎么能不喜欢你们，花儿？
我真想和你们举杯对饮。
喧鸣吧，紫罗兰和木樨草，
我的心灵遭到灾难了。
我的心灵遭到灾难了，
喧鸣吧，紫罗兰和木樨草。
三
风铃草啊，莫非你的热情
用歌声摇响了我心灵之铃，
还说道，和我们相距很远呀，
那双矢车菊般可爱的眼睛。
别唱！别对我唱！饶恕我吧。
情焰本来就在胸中燃烧。
她来了，像难割难舍的爱情
又回到了“重新”的韵脚。
四
我的花儿！并非谁都能
知晓我的心已在颤抖，
并非谁都能用它的火焰
烧暖我这冰冷的心头。
并非谁都能伸出手掌，
敢于捉住凶恶的命运。
我像一只扑火的飞蛾，
飞向篝火把火焰亲吻。
五
我不喜欢灌木丛中的花，
我不把他们称作花儿，
纵使我的嘴挨着他们，
也说不出温情的话儿。
我只爱那样的小花，
它在泥土里扎下根须，
我爱着它，也接受它的爱，
犹如对待北国的矢车菊。
六
甚至花楸树上也有花儿，
这花儿是红果的先驱者，
他们像冰雹一样落地，
便从高处抛下了紫红色。
他们不是地上的那花，
花楸的花儿——又当别论。
他们是生命，如同我们的躯体，
在万古的混沌中繁衍子孙。
七
我的爱，原谅，原谅我吧，
对什么我都不曾回避。
但人生路上我最亲切的，
是我所无法重复的东西。
你和我也都无法重复，
我们死了，有别人替代，
但一切毕竟已不是原样，
我不属于你，你非我所爱。
八
花儿，你低低地朝我点头，
把“永别了”的话儿对我倾吐，
说什么在近处再也看不见
他的脸庞、我的故土。
没什么，就让我见不着吧！
另一些花儿也叫我惊叹，
所以我要用口编的歌儿，
把一马平川的土地颂赞。
九
人们难道不也是花儿吗？
啊，亲爱的，你会了然，
这里没有空洞的话语，
犹如花茎摆动着躯干。
我的这颗头颅对于你
难道不就是金色的玫瑰？
人的花既会爬，也会走，
严寒和酷暑都能绽新蕾。
十
我见过花儿来去匆匆，
打从我知道在这世上，
那个事件发生在十月，
我的心便变得更善良。
花儿彼此厮杀不休，
红花比群芳更善于战斗，
红花多半在风雪中凋萎，
但他们以任性的威力，
终于叫那些刽子手败北。
十一
十月啊，十月！
我非常地可惜
那些已经凋落的红花。
钢铁把玫瑰的头割去，
但他仍然不怕钢铁。
大地上会走路的花儿啊！
他们能更干净地挫败钢铁，
用钢铁可以制造船舰
用钢铁可以建造住宅。
十二
因为这缘故我才认识
世界不是苦行僧的戒律，
我把“世间万物可重复”，
柔情地编进我的诗句。
因为这缘故我要歌唱，
我的歌不会白白浪费，
我要给恋人交出头颅，
就像交出金色的玫瑰。
（1924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