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陵山云栈洞破破烂烂的,实在不像是妖族护法的府邸。朱武能是一个人来的,大军在山脚下等着,本来算计着,猪刚鬣必有小妖在旁,若是大战爆发,难免有几个小妖会逃走,以免这些妖精为祸乡里,大军守住了各个通道。可是朱武能一路上山,没有看到任何的小妖踪影,难不成堂堂妖族护法之一的野修罗——猪刚鬣,竟然混的连个小弟都没有了吗?
朱武能有常人难以匹敌的警觉度,这是他在灵台方寸山上所练,朱武能坚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杀意能躲过他的神经。可是这一路上来,朱武能一点点杀意都没有察觉到,这太不寻常了。朱武能望着眼前这个破烂的洞口,好像都不能挡风,这里面真的能住人吗?
无法,总要面对。朱武能甩手一击,大门顿时碎裂。洞内幽暗,只有微微的荧光。朱武能万分戒备地进入洞府之中,洞内不大,甚至没有什么弯弯绕绕,隐隐传出一些呻吟之声。朱武能想起高老庄的大小姐还被猪妖绑走,怕不是在行什么奸淫之事!急忙寻声找去,只一个拐角,就看到了春色旖旎的一幕。
朱武能自小就跟随师父修炼,虽然所学不讲究什么戒荤戒色,可朱武能对男女之事不感兴趣,以至于三十好几的人,还是在室之身。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猪刚鬣就在其中,因为这其中只有他一个男的。
“不成体统!有伤风化!”朱武能不知哪来的恼怒,一招移星换斗,把所有人都分开来,并用地上的布条盖住了女人们的身体。朱武能在这群人中看到了高老庄的高慧兰。其余的女子好事被断,也是千姿百态,扭捏得很。
猪刚鬣倒是见怪不怪,缓缓站起身来,看样子还在享受当中,皱了皱眉头,问:“你是谁啊?”
朱武能不愿和衣不遮体的人说话,又一挥手,给猪刚鬣穿上了衣服。猪刚鬣笑道:“怎么,见不得爷爷的货比你大?”
朱武能根本不听这种腌臜的言论,“猪刚鬣,吾乃天朝的天蓬元帅,听闻你日前在高老庄为祸,又掳得这些女子为非作歹,天子特令我来降你!”
猪刚鬣不怒不惧,只是冷笑。高翠兰则说话了:“官人错了,奴家们并非被大王掳来的,而是自愿来此。”一旁的女子也都附和。
朱武能不解,又指着猪刚鬣问:“你施了什么妖法,让她们迷了心智?”
“大王未曾施法,只是……”高翠兰羞人地说,“只是奴家们心有野马不受礼教所容,才……才在大王这里……这里……”
猪刚鬣不以为意地说:“这些女人命里缺男人,我只是帮帮她们!”
女人们听到这话,脸红得像朱砂。原本关起门来行乐是无所谓,可是当着陌生男人的面,说这话,实在羞煞了大家。
朱武能还是不解,“妖精,我不管这些,我且问你,你是当年的野修罗不是?”
“是。”
“来此地何为?”
“闲散之妖,游荡至此。”
“听闻你妖法精湛,可有此事?”
“会是会一些,不过年数长了,有些也不大记得了。”猪刚鬣闲庭信步地走到高翠兰的身边,摸了一把女人的脸,“只是这女人的味道,记得真切。”高翠兰这下更羞了。
朱武能知道这些就足够了,“你也是千年的妖了,妖族幻形,历劫磨炼实属不易。你还有什么心愿,我能帮的,尽量帮你。”
说到心愿,猪刚鬣眼神中闪过一丝灰暗,“那你杀了我吧。”
猪刚鬣想死,女人们纷纷叽叽喳喳起来,“大王您可不能死!”“大王死了,奴家也活不成了!”“离了大王,奴家这辈子可怎么办!”
一个响指后,女人们都安静地睡下了。猪刚鬣看着朱武能,眼里恳切,“杀了我吧。”
朱武能本就是来杀猪妖的,可是对方直接这么说,一下子又失了分寸。是有隐情,还是有陷阱?
猪刚鬣坐倒在地上,身体开始变化。原本面容俊俏的年轻男子,变成獠牙尖锐的野猪头。恢复原形后的猪刚鬣,面容可怕,但是眼神中的落寞更加深邃了,连朱武能都有一种落泪的冲动。
朱武能有些犹豫,没有杀意,只有满满的求死之念。这样的猪妖又有什么威胁呢?何必要把所有的妖都置于死地呢?人是万物之灵,修炼的起点就远远高于别的物种。而妖族的,千辛万苦化作人形,也只是修炼的开始。个中辛苦可想而知,而眼前这个千年的妖,只想一心求死,又是为何呢?
“你走吧,我不想杀你……”朱武能还未说完,猪刚鬣就靠近了自己,一张可怖的猪脸突然向自己袭来,朱武能下意识地出掌。这一掌力道不大,可却产生了强大的力量。原来猪刚鬣将内丹置于胸口,内丹易碎,强大的妖力四散,才引起了巨大的震荡,引起了洞内的连锁反应,似乎要塌了。朱武能来不及细想,带上女人们离开了洞府,只留猪刚鬣的肉身在洞内。
内丹被毁,神仙难救。
朱武能莫名其妙地完成了任务,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慢慢开始了变化……
镇塔之上。
猪刚鬣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件衣服,披在自己的身上。眼下他有些疲累,金蝉子显然不在此处,而唐皇,远在望楼,正打着哈欠看这边的表演。刚才塔下又上来四人,这些卑鄙的人族,打算用车轮战耗死自己,天罡三十六变确实厉害,这四人不过是浪费了一些体力而已。金蝉子拿不到,自己也不能全身而退,看来是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朱武能,我只想见她一面,没想到连累你了,”猪刚鬣喘着气,抓了一把下身,“不过你也不亏,你这么好的东西不用,我帮你用了。不然你处男之身死了,那才冤。”
朱武能的声音出现在猪刚鬣的脑海中,自从猪刚鬣完全掌握这具身体之后,这还是第一次。
“放心,欧阳信没来,长安城里没人能杀我。”
“我现在气都喘不匀了,你还吹呐!”
“那是你没用。”
朱武能身体里的脑内对话,没人能看到。只是天下会的人败下阵后,也没人能上塔一战。陈说一和陈不二请战,被陈友德拦下。而沙净一改往日的一马当先,此刻也以照顾父亲为由,一声不吭。剩下的人就更加不敢和朱武能对峙了,以至于场面陷入了一阵寂静。远在望楼之上的唐皇吃完了面,这一刻吃起了甜点。
“给欧阳信发第三道旨意,如果再不来,以后就不要来见我了!”
“生什么气嘛,”一个清脆的少年声,不知何时出现在唐皇的身后,“我早就来了啊。”
欧阳信绕到龙椅前,拿了一块甜点,看唐皇占了整个龙椅,撒娇说:“过去点嘛。”
唐皇宠溺地摇摇头,给欧阳信让了个位置,欧阳信一边吃甜点,一边看着镇塔的方向:“这是舍身夺舍之术,妖法里很高阶的招了。施术者必须放弃自己的肉身,然后死于目标之手,还得是不愿杀害自己的目标,才能在目标心里种下种子,至于能不能发芽,还不一定。”
“这样的招数,如果失败了……”
“就是死呗,”欧阳信又拿了一块甜点,“猪刚鬣拼了命都想要金蝉子,你给他不就好了,那东西没什么用。长生之法,羽化登仙即可,吃那东西干嘛。现在搞得一团糟,镇塔修修很麻烦的。”
“猪刚鬣当年可是圣灵儿的死忠,一千年没露面了,一露面就要金蝉子,这东西能给他?”
“圣灵儿回来也没用了,”欧阳信拿了第三块甜点,“一千年前,妖族那么强大,现在呢,连个像样的妖王都……”
话说一半,欧阳信眼神一凛,侧身挡在了唐皇面前,手上的甜点掉到了地上。随后一阵强风到来,一些低矮的房屋被连根拔起,镇塔前的众人被纷纷吹散。也亏欧阳信反应及时,望楼无碍。
“怎么回事!”唐皇见此,也站起了身。
“借风之术,”欧阳信玩世不恭的脸上,难得露出了恐惧之色,“这么强大的借风术,来着不善!”
大风过去,镇塔上突然多了一个人,或者说不人不猴的玩意儿。手握一个金灿灿的大棒,一脸轻蔑地看着皇城。
“好大的地方!”孙悟空四处打量,看到了朱武能,又仔细一看,“你是菩提祖师的徒弟?怎么这般狼狈模样。”随后,孙悟空一个弹指,猪刚鬣直接气血上涌,不一会儿,身上的伤和体力都恢复了。
“这复原之术一段时间内只能用一次,可以把你的身体恢复到受伤之前,”孙悟空紧接着说,“我不管你是猪妖还是天蓬元帅,和我打一架,用你的天罡三十六变。”
朱武能的声音消失了,猪刚鬣眯缝着眼看着对面这个猴,“你是?”
“孙悟空。”
此言一出,无论是塔下还是望楼上,皆震惊不已。五百年前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妖王孙悟空!那个偷定海神针,烧生死簿,大闹天宫的孙悟空!
究竟是谁放出了这个恶魔!
“封印皇城!”唐皇冷静异常。皇城是多少能人志士呕心沥血之作,早就考虑到了最坏的情况,若皇城面临极端的破坏,封存住所有的建筑和人,但是这种封印只对法力不高的人物有效果,如果法力高超,则会遁入虚空之中,待到皇城解封之日才可出来。这是一种时空上的结界,任何的击打和破坏都不会在皇城里再起作用。
“信,你来做看门人。”
看门人,掌握皇城之印的人,负责解封。
“知道啦,这活别人也干不了。”欧阳信面色沉重,“妖王现世,天庭的账他还没还呢。我争取撑到天庭来人。”
唐皇又拿起一个甜点,递给欧阳信,“信,别死。”
说罢,阵法已经启动,金碧辉煌的皇城好像被冰封住一样,散发着诡异的蓝色,除了少数的护卫外,绝大部分的人都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冰雕,包括唐皇。皇城外负责巡逻的人看到这样一幕,原本肃杀威严的皇城突然烟雾缭绕,好像根本看不清。老道一点的护卫已经明白,皇城里的警戒已经到了最高级别。
欧阳信极目望去,塔下陈家三人和沙家父子并未受到封印影响,而自己派来的四人,也都好好的。其他人则完全不够看,都被封印术给冻住了。此刻的皇城,似乎与世界隔离,天空变了颜色。
“妖王,我倒要看看你的能耐!”欧阳信低声地说。
孙悟空和猪刚鬣早早地发现了封印,只不过两人都没有在意。
“你这个妖王是谁封的?”猪刚鬣出言不逊,“区区几百岁的妖,竟然敢自称王,现在的年轻妖真是不害臊。”
孙悟空一句话也没说,一根大棒袭来,猪刚鬣急忙跳开,一整座“镇塔”瞬间塌了。
猪刚鬣看得出对方的手段,是顶级的道法高手,不知为何,心中有股子劲头,想要和这个妖王掰掰腕子。不过猪刚鬣有自己的规矩,对付妖,只能用自己的本事。
只一念之间,冰封的大地上显示出一个巨大的身影,竟是一只突脸獠牙的野猪人,猪人眼里冒着蓝色的火焰,一声怒吼,震彻天地。
孙悟空眯缝着眼,“你这是什么东西?老子要比的是天罡三十六变,你拿你这哄娃娃的东西出来作甚!”
猪刚鬣没有回答,巨大的身体向孙悟空打去,孙悟空不以为意,接连几个灵活跳步,闪过所有攻击,直逼猪刚鬣头顶,如意金箍棒顿时变大,狠狠地打向猪刚鬣的头。这一下结结实实,猪刚鬣肉身一下子变得稀巴烂。
孙悟空一愣,对方竟然如此弱小?仔细一想,猴毛竖立起来。妖法诡谲,又怎么可能如此愚蠢。只一瞬,肋骨处遭到一重击,力道说大不大,但是疼痛异常。孙悟空火眼金睛,马上发现了飘散在周围的尘埃不正常,一招御火术包住了所有的尘埃,如火龙出世,凶猛异常。尘埃慢慢聚集在一起,猪刚鬣的样子若隐若现……
欧阳信远远地看着这两位高手对线,吃着手里的甜点,这次欧阳信不敢一口吃完,毕竟不知道下一口甜食何时才有。“幻化之术,妖法确实厉害。猴子伤不到猪,猪也找不到机会伤猴子,有意思。”
孙悟空几个变化下来,似打中了猪刚鬣,又似没有打中,似杀光了敌人,又似没有碰到。如寒气蚀骨,让人极不舒服!
“呔!好一个妖法!”孙悟空拔下一嘬猴毛,变化出了一群猴子猴孙,“孩儿们,见到猪妖就打,我不信打不着他!”
这一招,确实有效,妖法再诡谲,身形还是存在的,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猪刚鬣避无可避,挨了不少棍棒。不过妖法也不仅限于此,猪刚鬣加强了幻化的范围,把猴子们包裹在尘埃之中,开始反打。
几个回合下来,两妖都互相奈何不了,落入了个尴尬的境地。孙悟空想和同门师弟较量的想法落空,也不能痛痛快快地打一场,气得抓耳挠腮。而猪刚鬣常年未用法术,也有些接不上的感觉。
陈友德五人在现场看着,倒是见了世面,特别是术法最差的陈不二,本来封印之后就有些畏寒,这下更是有了仰之弥高的感觉。原来道法和妖法的上限如此高,而自己的佛法造诣如此差,竟难以望其项背。
欧阳信这时候也来到了五人所站的位置,陈友德和沙满天见到欧阳信,分别一鞠躬:“欧阳先生!”
欧阳信看着沙满天的伤,拿出一粒药丸,“沙左使,这落杉丸,可助你快速疗伤。”
沙满天谢过,急忙服下调息。沙净也单膝下跪感谢,只不过沙净实在太高大,即使单膝跪地,也和欧阳信一般高。
“欧阳先生,如今该当如何啊。”陈友德问。
“等吧,猴子还是天庭的通缉犯,突然出山,天庭肯定知道了。应该会派人来降。堂堂妖王,五百年前的齐天大圣,就我们这几个人,上了也是白送吧。”欧阳信说道。
欧阳信的话,在场的人都是半信半疑的。因为大家都知道,武将第一的朱武能曾经公开表示过,满朝的能人异士里,非欧阳信无人能伤我。欧阳信和皇帝称兄道弟,好得像一个人一样。可欧阳信年纪轻轻,到长安也不过就几年功夫,没人见过他的手段,甚至不知道他修的是道法还是佛法。朱武能和唐皇都这么看重这个人,皇上甚至被开门人的任务交给了欧阳信,就是相信欧阳信的能力,足能对付眼前这个局面。
“快了,”欧阳信看着天,“天庭的人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