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一夜
直到第二日一早依旧如此,茫茫的天黑黢黢的,略微修整,吕默随着四叔吴江一老一少便冒雨起了程。
吴江九剑排行第四,使一把重达三十斤钝剑,脚下身法确也是了得,三月来迂回反复涉近千里路,不曾有过丝毫倦意。倒是吕默,师承父亲三剑,重势轻力,修意不修气,三月来竟五次跟丢了吴江下落,最险时一次进了那只大鬼的斩杀领域,若不是大鬼顾及吴江犹豫观望半日,吕默此刻怕也许同那两百余名泉下同门师兄弟打了照面。
吴江尽管人不苟言笑,心里着实记念自己这小师侄,从木屋出来兼程一日,便从一农户家买了头脚骡来。
吕默推迟,心里也犯臊,自己这十余年来仗着父亲与大哥庇护,修为马虎,玩心过重。如今遇了坎坷,反而牵累。但又不敢违逆吴江,只得骑上,好在身后一直追着的人在进了益州时也渐渐散去,吴江几次离开吕默,估计又取了几只不知死活的性命,二人难得悠哉悠哉又走了三日。
这一日,吕默觉着雨小了许多,抬头望去一直笼罩的密林也退了去,放眼所去,已然到了开拓地界,目之所及,竟然已有稻农冒雨插下春秧,天上的黑云也散了不少。毕竟还只是十来岁的少年,一直黑沉的脸不时也露出笑容来,哪像一个才经历鬼门关和灭门之痛的人。
约摸又走了个半日,在穿越一极长的幽谷后,二人终于来到了益州城门前。吕默抬头望去,城墙筑得极高,千余块巨石接契累积,每块石头都有小间屋子大小,墙面上处处可见刀斧痕迹,纵使修葺的很勤。吕默心生感慨,想到父亲曾经说的,这益州城墙取南疆万里之外近六千余巨石,仅运输途中就有万人丧命,筑墙时,又请精巧石匠凿凹凸处契合,粘合处全凭巨石自身重量,却稳若一体,据说当时大梁还有三千左右江湖练气高手参与,工程浩大不可想,天工今世也不能再现。建成之日起,益州便再未破过。
“四叔,这墙好壮观,想来只要这墙在,上梁国便永远无外犯之苦!”
“岐山蹦于内,山都能崩,这墙又能算什么?”
吴江牵着骡子一直走着,估计是曾经见过比墙,路过时也没多看一眼,径直走过护城河木桥,进了一间门里。
门下设有木栅,几名着黑色官服的人把着。二人过去,被拦了下来。
“看着眼生,不是进城返货的农户,报籍登记!”一名满脸络腮胡子的官人,轻蔑又充满敌意的对着吕默二人吼道。吴江面露不悦,依然随着他到了门口一处。那人慵懒的翻来一起灰的本子,拍了拍,随便翻开一页,又掏出一只笔来,抿了一口,也不抬头看二人。
“姓甚名谁?哪里人士?来益州城作甚的?快快快!”
吕默被这人傲慢的态度惹的不悦,但在四叔不言,也只好忍着。
“快说啊!支支吾吾,难不成是北凉的奸细?”胡子将桌子一拍,想给二人一下马威。
“姓吴名江,益州人士,携师侄吕默进城访友!”吴江开口回道。
“益州人士,这益州城外的人早被那帮蛮子给杀了尽,哪还有什么益州人士?分明是奸细,来人,将这二人给按了,看看身上是否有通敌的私物!”
……
益州墙内,是一条近丈宽的弛道,两旁高矮房屋错落有致,间隙挤着贩各种零嘴和玩耍的小摊,即使下着小雨,依然熙熙攘攘,好不热闹。人群中,一器宇不凡的中年人慵懒的走着,身后跟着一十来岁的少年,还牵着一只瘦小的骡子。
“四叔,我想现在我些明白岐山为什么崩于内了!”这二人正是吴江吕默师侄,连日满足奔波,衣服也花白各异,在这繁华的益州城里,像极了两乞丐。
“明白就好,但你也着实淘气,那几名官爷还有差,你这样他们至少傍晚前醒不来”
“我管他呢!几个酒囊饭袋,我看这城里到处都是着装的漠北练家子,一个都没守住!倒是我们这益州人,给守的死死的”
吴江不答,摇了摇头,只加快了步子。
弛道虽然笔直,但支路繁琐,吴江很是熟络的在几条小路上游走,几个时辰过后,身后的人声也散了去,二人脚下发力,原是向着一高处小山行去,又是半日过去,天已黑了下来,终于吴江停了下来。吕默一路埋头跟着,一路驮着自己的骡子,也不忍再骑,拉拉扯扯反倒成了累赘,见二叔停下来,终于也舒一口长气。
二人翻过小山,又行过密林,停在石板路尽头一高宅处,吕默抬头,几阶石阶上,两根一人抱的木柱,柱上悬着两只红灯笼,烧的正旺,俩灯之间是一枚古色古香的牌匾,书红叶小筑四个大字,笔锋遒劲,暗涌力张,想来宅里人也不简单。
吴江上去扣门,出来一丝袄绒帽皂靴小斯,小斯见二人虽然狼狈,也不曾怠慢,问了名号,叫二人稍等,便回了禀报。约摸半刻,只听见宅内脚步急密,大门被全拉了开去,吕默偏着脑袋瞅去,前前后后竟有二三十人气势汹汹向着走来,至门口又突然停了,只有中间一花白头发,顶黑纱丝帽,着黑金绸服,同四叔般高大却瘦几分的人,几个大步走出,吕默近瞧,此人眉浓嘴薄,一缕花白胡子,看上去比四叔要长上个十来岁,虽无甚表情,倒也和气,看起来不像刻薄之人。只见他行到吴江面前,双手作揖,然后大袖一摆,竟然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的念道。
“益州红叶小筑宋初云恭迎师叔大架!”
吴江抚那人起来,说道:“宋掌门折煞了,你我并非一门,长辈之间纠葛而已,您又长我几岁,折煞了折煞了”
那宋初云又作一揖,退后一步
“嗌,师门之礼不可废,师叔就是师叔,师侄不敢怠慢”
话罢朝着吕默点了点头,算是平辈行礼,吕默心生尴尬,这人看起来比父亲都长,却与自己同行平辈,恭恭敬敬回了一揖,倒也不僭礼。
宋初云请二人进了门去,那熙熙攘攘几十人分开而站。
“风儿,韵儿,快来叩见师爷师叔!”
领头的一白衣少年和红衣女子应了一声,走到三人面前,少年作揖,女子万福,接着都跪了下去
“叩见师爷,小师叔!”
吴江倒无所谓,毕竟都是晚辈,摆了摆手算是请起。吕默望着那两人,估摸着与自己也就边边大,莫名其妙当了长辈,又听他们在唤自己时加了个小字,淘气劲儿上来,装腔作势的故意压低声音回到。
“小师侄,请起吧!”
那二人听了,起了身,少年开了一把折扇悠然了扇了起来,倒是那女子被吕默一捉弄,心里全不是滋味,嘴嘟的像颗气球,气血上来,双颊泛红,俩只清澈眼睛死死的瞪着吕默,一副大仇戴天的样子。
吕默心中一惊,丫头片子不好惹,连忙转过头去,避开女子目光,对着吴江说道
“师叔,我累了,要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