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这院子,虽然一“小”字,但内容却是丝毫不小,吕默随着宋竹风转了大半日才是走了一半,也是碍于同门之间招呼,又是雨未褪尽,行走起来也不是方便。
虽说一路是宋竹风带着吕默游览,但也就小半日后,吕默便走在了宋前面,一路假山好奇、珍禽好奇,甚至连花草树木也颇为好奇,只要是没见过的必要去捉弄一番,淘气十足。
宋竹风跟着眼前人,心里也疑,手掌不时传来刺痛,那刻的吕默一瞬恍若杀神附体,若不是自己关键时刻阻止,必要出一番争斗,即便是阻了下来,所表现的沉稳与安静与此刻也断不是一人。旋即一想他服的那颗药,心里也明朗了几分。
“师叔恐怕要止步了!”
吕默停下,望着身后的宋竹风。
“宋大哥乏了么?”
宋竹风轻轻一笑,“师叔误会了,前面是小筑女宅,师叔再走恐怕便不方便了!”
吕默脸一红,连忙退了几步,这才觉着,已有几分脂粉气息,回过头便是要走。
“小师叔!”
传来一声女声,宋吕二人回头,原来是昨夜见过的宋家二丫头宋竹韵,只见他一身红衣,又从一片红叶林中走来,倒像是画境中的人儿活过来一般!
吕默心里知道这丫头不好惹,假装没听见,拉着宋竹风要走,只听身后又传来宋竹韵声音。
“小师叔怎么一来我家就要闯内宅,怕不是个轻浮子弟!”
吕默被她说的老脸一红,冲劲也上来,回道。
“我何时闯内宅了,方才我连内宅半片树叶都未曾踩着!”
宋竹韵一听,不慌不忙走到二人面前,含笑问道,“如此说来?小师叔是想踩这内宅红叶了?”
吕默一急,“哪有?”已然回不上话来。
“反正我是未闯内宅的,竹风大哥可以作证!”
“哦?”
少女围着二人走了一圈,一只手把玩这头上的辫子。
“大哥!你可曾见小师叔闯内宅?”
宋竹风一笑,说道。
“韵儿莫要胡闹,师叔刚刚过着小竹桥便被我叫停了下。”
少女不待大哥说完,抢话说道。
“又是何时规定这竹桥后才是内宅!我此刻在这桥外,未曾外出,那这里也就是内宅!”
说着,少女仿佛炸毛一样,跳了开去。
“好啊好啊!大哥你吃里扒外,带着外来人一起闯内宅!”
宋竹风吃语,回不上话,只能无奈苦笑,转头看向吕默,竟然已不见人影……
“我惹不起你,躲还不行嘛!”
只有远处出来吕默几不可闻的声音。
少女也不曾注意吕默何时溜了,忿道。
“胆小鬼!”
话罢,脚上发力,如一只灵巧的红燕,也散了去。
留下宋竹风一人继续无奈的摇头苦笑……
“小师叔莫要怪罪韵儿,她自小便是如此性格!”
被宋竹风追上的吕默,听到这话,脑子里想起那红衣姑娘,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好刻薄的丫头片子”
嘴上还是勉强回道,“哪里哪里,晚辈嘛……”然后又是一尴尬的苦笑。
全然忘了,自己也差不多年纪而已。
“师叔海量!那现在还转么?”
吕默也觉察自己话里不妥,匆匆忙回道,“不转了不转了,饿了!吃饭吃饭”
午饭是在宋竹风的屋子里吃的,小筑虽人不多,但宅子大了,住行都较为分散,所以这一餐也只有他二人。
饭后,宋竹风便入了书房看书,吕默一人又自顾转了转,师叔今早便闭了关,想来还是有些暗伤,一面心中自责担忧,一面又觉得无所事事,又转回了宋竹风的屋子。
宋竹风说话行事完全不像十几岁的少年,包括他看书,吕默来时,见他正阅一本剑经论道入了神,未曾察觉闯入。
吕默虽看书极少,但也大致知道宋竹风看的是以术练心的书册,看了一眼书架,也大都是兵法、谋略,以及不少罕见的大师手札。这一类的书对修为增益不大,但对心性历练极佳,想来宋竹风此人处事老成也与他这些爱好密不可分。
吕默无聊,对着宋竹风而坐,随手也翻开一本书,看了两行便头晕目眩,自己果然不是这块料。将书放下,正好看见宋竹风从案上拈一颗药丸送入嘴中。
恍然大惊!
从袖中也摸出一颗平时服用的药丸,竟然是一模一样!
“宋大哥,你……你……也中毒了么?”
宋竹风听到吕默那近乎吼叫的声音,也未做慌乱,缓缓当下手中的书,拿起桌上的折扇打了开,轻描淡写道:“小师叔是中毒了么?”
吕默见他那样子,心中更是着急,急道:“宋大哥,你看这药丸!”
“这个么?”宋竹风从袖口里摸出一颗刚刚一样的药丸来,吕默突然一把抢去拿在鼻尖嗅了嗅。
“对!就是这个,与我平日里吃的药一模一样!”
宋竹风接过吕默手中药丸,眉头一拧,旋即又恢复如常,说道:“小师叔莫慌,此药并非什么解毒良药”,然后又按住吕默脉门,听了他的脉相。
“小师叔也未中毒!”
吕默一脸狐疑,像只猫头鹰似的摇了摇脑袋,说道:“怎么可能!我父……四叔也曾说过的,我是中了剧毒的,必靠这五石麒麟散方可续命。”
宋竹风听他说话,背过身去,缓缓说道:“此药是五石麒麟散没错,可天下稍通医技之人皆知,这药救不了人,更不是什么解毒良药,准确的说,此药也算得上是一种毒药!”
吕默大惊,心中犯疑,却只能故作冷静,一时也不知怎么说下去。倒是宋竹风,仿佛猜透吕默疑惑,继续说道:“小师叔倒也不必惊讶,三爷四爷也不可能害你,我刚刚诊脉,现在问你,师叔是否练的是三爷成名绝学,一篙剑?”
吕默点头,心里已知几分,只见宋竹风继续说道:“所谓逆水行舟,一篙松万丈退!三爷绝学求的一个势字,小师叔不该急于求成,修此类剑术,最易走了叉子去了魔道!”
“宋大哥说的我知道,半年前,父亲就曾逼我急于习完一篙剑,当时我已有走火入魔之势,但父亲不曾理会,依然逼迫我”说完,目光低垂,往事尽然浮现,一时伤感、一时气愤、一时不解,白日里活泼的少年瞬间又变成了枯木一般。现在想来,后面的事想来那时或许他已经知道要发生了!
宋竹风想起日间吕默失控之事,匆忙取出一颗药丸于他服下,这才见他脸上复了些血色。
“小师叔家门惨遭不幸,师侄也悲恸万分,但师叔切忌段不可再沉溺过去,一篙近神,如此神技本该是师叔扬名天下的资本,但如今已有变成师叔体内鬼魅的迹象!”
吕默向着宋竹风投来感激之色,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说道:“宋大哥,如果可以,我愿意用刀子刺进脑子里,将这块所谓的神技剜出来,喂了猪狗去!”声音已含着哭腔。
宋竹风合上折扇,声音也低沉了下去,“师叔,三爷授你一篙剑,不可能不知你的状况,所以又让你服这五石麒麟散,想来就是压制体内的剑意的”
“人命由天,不管你信与不信,我们的生死都在昆仑神座的举手之间,三爷既然那么做了,想来应该是你的境遇!”
吕默心里难受,听着宋竹风这丧气话儿,才发觉他一直宽慰自己,一时有些自责,突然又才想起宋竹风也在服用这药,正准备发问,宋已经答道:“小师叔也不必疑惑我服药之事,虽说人各有各的命,但我是不信这东西的”
宋竹风说完突然转过身来,直勾勾的盯着吕默,吕默这才惊恐的察觉,面前这人,面容狰狞,嘴角邪笑,说不出的诡异,更诡异的是他两只眸子在烛光的照映下,竟然是两种不同的颜色!
还不等吕默回过神来,宋竹风脸色一松,手中折扇轻摇,双瞳又都恢复了黑色,又是如往常一样云淡风轻,“五石麒麟散长用会伤及肺腑,又能使人成瘾难弃,但它有一样好处,那就是让人忘记痛苦!”
“不是么?师叔?”
只见宋竹风说完,又掏出一颗药丸,极为淡然的服下,然后大袖一摆,竟是笑了出来,深夜里静谧无声,吕默只觉得,这笑,恍如鬼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