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来了吗?”穆韶问道。
“想起来了。”褚骊幽幽地道。随即,他又低沉地说:“这后面的事情,可能,已经成为了我的梦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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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
褚老爷威严地对褚骢道:“骢儿,你如今已经成年,应该担负起振兴褚家大任了!骢儿你作为褚家新秀,不日要前往中原独自谋生,切不可辜负褚氏一族期望!”
“孩儿明白!”
“今日便是你起程之日,你还有什么要和我们说的?”
“孩儿无话。”
褚老爷看到褚骊想说什么,便问:“骊儿又有什么要和你大哥交代的?”
“孩儿愿同三弟一起送大哥一程。”
“可以。”褚老爷爽快地答应了,“骊儿,骝儿,你们便送骢儿到长亭吧。”
“是!”
其时正是金秋九月,秋高气爽。滇国地处西南,不觉有多冷,但瑟瑟的风吹来,仍给原野添了几分肃杀和凄寒。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二弟三弟就送到这里吧。”
“大哥好自珍重。”
“你们也一样。”
褚骢和褚骊对视良久。这是无声的友谈。
“天凉了,快回去吧。”
“不,大哥,我们再目送你一程。”
两人相对作揖。褚骢背起行囊,终究还是要离开了。
“这个给你。”褚骢望看远方,却塞给了他一个东西。
质感冰凉,却没有什么棱角。褚骊低头一看,手里竟然拿的是褚骢平素最喜欢的一个玉狮子镇纸。
“这么贵重的东西……”
“我在外漂泊,拿着也没用。看你喜欢,就送给你了。”
“谢谢大哥。”
褚骢的验上流露出一点笑意:“时间到了,我该上路了。”他戴好斗笠,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褚骊的眼前模糊了。他望着那个夕阳下渐渐远去的背影,又看看手中的玉狮子镇纸,心中百感交集。
只有尚年幼的褚骝在想:“为什么大哥不回头看看呢?”
褚骝当然不知道,褚骢也想回头看看,但他害怕自己一看到那夕阳下兀自伫立的身影,泪水就会夺眶而出……
褚骊和褚骝就在夕阳下久久伫立,凝望着褚骢孑然一人,渐行渐远。许久,褚骊对褚骝缓缓道:“天确实晚了,我们回去吧。”
“嗯。”褚骝点了点头,却不挪动一步。直到褚骢的身影已彻底与地平线融为一体,再也看不到了,褚骝才扯扯褚骊的衣襟:“二哥,我们回去吧。”
褚骊抱起褚骝,又望了望即将落山的夕阳。整个大地都被染成了浓郁的黄色,像极了那田垄边丰收的稻谷。
秋天的傍晚,很静,很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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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呢?”火光中,穆韶徐徐问道。褚骊正在沉思,没有回答。跃动的橙色火光在他的脸上舞动着,忽明忽暗,他脸上的刀疤却显得没有那么狰狞了。
“后来啊……”褚骊仍在沉思,目光似乎落在遥远的远方,“后来我也成年了,于是我不负前约,到魏国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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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料到,褚骊在半路上竟然被一伙强人打劫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他又不自觉地迷了路,偏离了向魏国都城扶风①的方向。又饥又渴的褚骊走到一家人门口,最终还是支撑不住,倒下了。
这家人倒是好心,他们不仅给褚骊饭吃,还资助了他到扶风的路费。除此之外,听了他的遭遇,这家的男主人还推荐他到魏国一位武林高手那里学艺。褚骊思索着到扶风后就没钱了,又无法谋生,就真的去拜师学艺了。
这一学就是半年。可是,半年过去了,他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差事,也没有打听到褚骢的一点音讯。于是他根据师傅的建议,去当了刺客。
顺带提一句,褚骊的师傅最初也是个刺客,后来金盆洗手不干了,便隐居起来。直到现在收了褚骊这个徒弟,才又重出江湖。
今天是褚骊的第一单,是要刺杀扶风城的一个富商。夜晚,月亮惨白得像是一张白纸。褚骊和师傅蒙着面,背着刀,上了路。
根据情报,褚骊和师傅顺利地来到了富商的家中,没有多久便完成了任务。可是,当他们离开的时候,他们却被富商家中的三个蒙面保镖拦下了。
褚骊心里想:“看来又是一场恶战啊!”
那几个保镖也不答话,直接挥舞着兵刃冲了上来。褚骊和师傅也都刀剑出鞘,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月亮隐没在阴云中,似乎不忍心看到这鏖战。
“我和其中一个保镖厮杀起来,可我越发觉得他的武艺解数都似曾相识。我起了疑心,大喊:‘少歇!’,可他见不能取胜,心情焦躁,哪里停得下来!没过多久,我的脸上就被划出了一道血痕——就是这条。”他指指脸上的刀疤,继续说,“我也急躁起来。最终,我把褚骢送给我的那只玉狮子掷了出去,却看到他身形一动,分明是想接住它。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我用刀捅进了他的心窝……”褚骊苦笑着说,停顿了一下。他的脸上分明有晶莹的泪光在闪动:“现在,这事真的已经成为了我的梦魇。”
穆韶也长叹一声。
火光暗了下去。褚骊淡淡地道一句:“天晚了!”眼里却噙满了泪水。
穆韶刚想安慰一下他,却发现自己也早已,泪千行。
【章末注释】
①扶风:在战国时期,魏国都城是安邑,后来迁到大梁。真正的扶风在今陕西,此地纯属虚构,请勿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