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举起双手放在眼前,十个指甲的根部发黑了,医生说这个是正常现象,毒素累积在手指上还没完全排出去。在广东湿润的夏天,我的皮肤却像秋冬季节里的一样干燥起皮,但是不能用有刺激性的沐浴露和任何扶护品。还有后面的化疗,眉毛也会掉,还有腋毛…如果胳膊上和腿上的汗毛都掉了,更好了,以后可以肆意的穿短裤了。再后来的化疗,就会失眠,不止像现在的半夜醒来,而是人很累,却睡不着,可能要吃安定助眠。到最后会不会像个外星人,没有头发,像熊猫一样的黑眼圈,身体像人体骨架标本一样的枯瘦如柴,但又餐餐吃饭如常,像在靠精气神活着,依旧说我还好。
我在描述一件很可怕的事情,置之死地而后生,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所有的形容词都不足以表达人类为了生存而勇于尝试所有决绝的方法的勇气。其实我也没那么厉害,只是在治病。
挺羡慕小青和艾美大姐的病友情谊,艾美大姐只有一瓶化疗药水,但是小青今天要打靶向药和化疗药,从十一点开始到晚上吃饭的时间结束,吃饭的时候艾美大姐打饭过来陪着她一起吃。靶向药,一直很神秘的,装在恒温的保温箱里,要在外面的医药机构买的,在医院使用时还要签另外的同意书,靶向药打一次一万一。
肖宁说,姐,点一个你吃过的又很好吃的饭,可能今天化疗时你还能多吃一点饭,不要像昨天一样点的猛哥炒饭你都没吃完。
昨天的炒面挺好吃的。我说。
什么,虽然量挺大的,但是炒面的味道还是有点不太好,有点焦味。肖宁说。
最后我们点了荷叶饭。我和肖宁一直是这个病房里吃饭最早的人,我的荷叶饭是猪肉排骨的,肖宁的荷叶饭是腊肉和鸡肉的,还有虫草花红枣鸡肉煲的汤,我不能喝的。我已经无数告诉肖宁我喜欢吃腊肠腊肉,但是现在不能吃,然后看着她吃,顺便闻闻香味,解解馋。好满足,吃了好多肉,昨天的真功夫太清淡了,一碟不超过十小块的西兰花,浅浅的一次性碗装着的鸡蛋羹和胡萝卜玉米青豆的混合物,再一小碗米饭,还有一个小份的老鸭汤,肖宁说这不过就是一人份的组合餐,价钱是今天两个荷叶饭的总和。城市里的清淡和荤香,我选择后者。
打针时干了一件很大胆的事,肖宁提着吊瓶陪我一起去换药室,医生要帮我检查肿瘤,然后标记拍照留样,今天她有好几个化疗的病人,早上看过我的检查结果后又一直在忙手术,所以现在才给我做标记的检查。护士追到换药室门口,说,她刚打了第一瓶化疗药,医生说没事的,她不是也躺在床上没动吗。肖宁在旁边看着药水,医生在用仪器检查肿瘤。提着吊瓶回病房的时候,保洁阿姨又在走廊上喊,你还在打针怎么出来了。没事的,我去换药室了,刚才医生帮我做检查,我解释道。肖宁把吊瓶挂在输液杆上后,摸着心脏的位置说,我都快吓死了,再来一次就要被骂飞了。
刚躺在病床上没几分钟,药水打完了,换上了第二瓶化疗药。小青说,化疗药滴在手上手会烂掉的。难怪化疗药瓶上印着防渗漏的字样,肖宁说。我说,药性这么毒,手都会烂掉,那打到身体里,岂不是…小青说,所以化疗后,抵抗力会差,看到感冒的咳嗽打喷嚏的人离远点,从医院回去我经常都带感冒药吃。
姐,你身体这么毒,蚊子都不敢咬你了,喝你一口血连命都没了,肖宁笑着说。我只能苦笑,晚上照样有蚊子咬我,可能它们不怕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