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连呼吸都能喷涌出闷湿的热浪。何天生扛着锄头在田间大汗淋漓,这时他才刚满八岁。
他抡起锄头,在大地上刨出一道道松软的泥土,单调的体力劳动令他心生疑惑。他抬头看了眼已经把他甩在身后的家人,大哥跟父亲永远是那么卖力,他们狠命的锄起锄落,恨不得把村子里所有田地都留下自己的种子。
何天生拄着农具稍作休息,他放眼望去前方的田地无边无际,似乎一直延伸到世界的尽头那里也有无数与他们一样汗流浃背的人在辛苦耕耘。人为什么要这样没命的活?拎起锄头,播下种子,再没命收割它们然后再交给别人,周而复始令人感到无限的乏味与失落。
父亲在前方吆喝了几句,他也不敢再做多停留,继续挥舞手中的锄头让它的铁刃在大地上咬出粮食的产房。
时间的大河继续流淌,不知多少人在大地上消融了多少把农具上的铁器,也不知多少人把自己曾经健壮的躯体消融在了大地里。
当那唢呐铜锣响起时,村头槐树上的乌鸦都纷纷吓跑。村子里的刘财主家没了老人,刘财主披麻戴孝领着一帮人哭天喊地,何天生跟他二哥骑在牛棚的土墙上看着这场风光的葬礼。
两个人的眼睛都在那些桌子上移不开,刘财主领着家人在外面神气的哭喊,他大宅里的仆人在抓紧时间蒸馍炒肉好准备出十多桌的白宴。
看着这些何天生不禁想起了自己爷爷离去的场景,呻吟了三天三夜的老头子终于在第四天咽气,父亲一言不发的拿了一卷草系就将爷爷丢在了村子东头的乱坟坑里了,整个过程父亲都没有抹泪一把,他们是贱民,他们不配拥有死去的仪式,他们不能声张自己的存在感,无论新生还是从这个世界离去。
有一次,他记得自己跟着母亲去邻村串门借盐吃,他们路过一片坟地时何天生还特意问母亲:这些石碑有什么用啊?
这是墓碑,它代表着逝者的身份,这些土堆就是他们在另一个世界的家。
何天生不知道母亲开导中的那个世界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死亡是一件很无趣的事,比苦难的活着更乏味的事情。
现在在他眼前就是一片漆黑暗淡的世界,在他的面前矗立着一个巨大的墓碑,黑色的墓碑上镌刻着两个乏味讽刺的字:弱者。
这是谁的墓志铭?
何天生缓缓转回身去,在漆黑的大地上有一个肩扛巨刃的牛头骷髅在无声地面对他。
弱肉――强食。
漆黑通体的死神不会回答他的问题,能回应他疑惑的只有那血色的巨刃,那是可以撕肌切骨,可以斩断灵魂与生者世界连接的工具。
“何天生!!!”休王良大叫着这位小兄弟的名字,他看到血液从黑化的尸体中喷涌四溅,何天生的躯体已经变成了扭曲的怪物模样。
接着又是一阵头晕目眩的天翻地倒,休王良与何天生一起被传送门吐出昏倒在地。
在经历了漫长的黑暗环境后,这白昼的阳光显得格外刺眼。休王良昏沉沉从地上爬起来,他使劲摇了摇脑袋,眼前模糊成一团混沌的事物才开始清晰起来。
他疲惫的提起手中的铜灯,里面的光芒消失不见了。他感到浑身乏力疼痛,之前那种活力无限的体验一扫而空。
“我记得好像发生了很多事情来着……”休王良摸着疼痛难忍的后脑勺,记忆似乎跟着刚才那个世界一同流失了一样。
当他看到身后躺着的何天生后,脑海里才浮现出那个黝黑的躯体去为自己挡下飞剑的场景,那一连串记忆里自然少不了鲜血的色彩。
“呼。”休王良来到何天生身边将他翻个过来,在看到他上衣没有洞穿的痕迹也没有任何血迹后又松了一口气。
何天生醒来后跟休王良一样,先是恶心眼花分不清东南西北,记不起之前发生的一切。
“你现在感觉好多了吧?”
何天生脸上表情依旧很痛苦,他捂着胸口禁闭着双眼一直喊难受。说着他撕开了自己的上衣褂子,休王良看到了他脖子下面多了一个紫黑色的疤痕疙瘩,之前从来没有见过。
这个突然出现的疤痕宛如一个牛角骷髅头,顺着这个可怖的印记向下看去甚至都可以看到何天生心脏周围一片乌黑的淤青。
“难受,啊啊!休,俺好难受啊!”何天生不停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浑身上下都有数不清的利刃在刮磨他骨髓一样痛痒难忍。
“你先冷静一下,天生,我们先一起离开这里。”
“不行,俺实在是忍受不了!俺现在难受得要命!”何天生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生不如死,他说完还要往石墙上去撞。
休王良被他的疯狂举动给吓傻了,等他头破血流后才立马拽住其肩膀,停止住他自残的行为。
“你不要命啦!咱们好不容易逃出来了你就要作贱了它!何天生你听着,我休王良不准你死!”金发少年将这个虚弱的兄弟搂在怀里,眼睛里通红一片。
“阿良,俺真的很难受……俺想俺爹,想俺娘,还有俺的兄弟……”何天生嘴唇乌黑发紫,未知的毒液在他体内扩散侵蚀。
“你这个傻瓜!我不是说了吗,不准想他们,想他们干什么?他们都把你卖了不要你了,你想他们干什么!”
“阿良……让我睡在这里吧,不要管我,你自己走吧……”咬牙说完这些话后,何天生又陷入了昏迷中。
休王良一把背起何天生,他用牙咬着灯笼一步一步向石阶上迈着沉重的步伐,石阶的上方是明亮宽阔的外面世界。
“我是不会抛弃你的,因为你是我休王良的好兄弟!”
界历1723年下旬,驻扎在古兰沙漠里的遗迹学者团队连同关卡里的士兵全部离奇失踪,大界官煌宗熙也查无音讯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帝国的调查团一批批来到沙漠遗迹中寻找失踪人口,但都是无功而返,连一具尸体都没有发现,而且这些遗迹都不同程度先后发生坍塌事故,一处下遗迹宫殿都已经破碎沉没在沙漠之下,看来这一切事故的真相都注定要永久淹没在黄沙之下。
帝国议会在得知这一消息后开了一个短暂会议,对失踪不见的煌宗熙大界官开除帝国议会议员身份,并将他的大界官位子空出以在第一时间解散他的部下枢纽。
雄伟的帝都界王宫里,体格巨大的炽日大帝端坐在王座上,他看了一眼那封长达十几页的弹劾煌的奏折就托腮冷笑起来。
炽日帝国皇储,第十一任皇子东方辉跪倒在水晶地板上,他不解父皇大人的笑意。
“这种奏折本来用不着寡人来处理,但是既然都送过来了,那寡人也不能不管了。”
辉接过奏折,看到上面只有五个字的批示:煌,不自量力。
炽日帝国的皇子拿着奏折走出大殿,大殿外面是一片银树金花的水池,他那头长长的银发直到脚跟,他所走过的地方都会有仙鹤雀鸟跟随停留。
在夕阳的余晖下,远处落星山上的造化之门也被染上了火红的色彩。
他仰着头,美眸远视着那个通往仙境的门扉,没有人知道这个炽日帝国未来的皇储心里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