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生产的奉先给的对策和工程的翼德给的对策欲哭无泪。
“不良原因是员工操作方法不当,改善对策是重新培训员工正确操作方法,负责人写的还是我。这算不算传说中最蠢的猪队友。”她自语道。
她觉得客户的高经理给她的压力就像波涛汹涌,连绵不绝地汹涌而至的滔天巨浪;自己能够承受的压力就像小小的河堤一般弱小,随时可能被汹涌而来的江水给冲垮;而本应作为自己的后盾,给自己排出压力的生产和工程,帮自己排出的水却像潺潺流水的山间小溪一般微不足道。
抱怨归抱怨,对策还是要整理,她开始重新整理对策。
一直忙到晚上十一点,总算整理完三份对策,她顶着新月,拖着疲惫的身体下班。
第二天,她按原定计划访问客户。
到了下午五点,她约高经理一起吃晚饭。高经理却说他临时有事,需要去见多年未见的老同学。
饭没吃成,反而又被阿涛塞了十几个不良样品带回公司,她又被容嬷嬷叫住训斥。
“你不会提前给高经理打电话确认他有没有时间吗?这种小事还需要我教你吗?你做事没个计划的吗?”
“经理,我昨天给他打电话了。昨天他还说可以的,结果今天我去约他,他却说临时有事。”她委屈地辩解道。
“那你倒是今天出发前再给他打电话确认啊。自己不会动脑筋吗?从一到十都要我手把手教你吗?那我还要你干什么?干脆要个机器人算了。”
她来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洗了一把脸,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她发现自己的脾气正在一点一点被磨掉。
她想起请他吃饭闲聊时他曾说过的话。
“有时凡是不要太较真,有时需要在坚持原则的条件下学会适当的变通。”
“刚毕业学校的学生就像方方正正的立方体,立方体的每一个凸起的角就像那个人彰显的个性和原则;社会就像一个山坡,山坡上凸起的石块就像社会上的一些困难险阻。当立方体进入山坡向下滚落的时候不可避免的会磕碰到山坡上凸起的石块。立方体有棱有角的地方会逐渐被凸起的石块撞碎,磨平。最后立方体变成一个圆滑滚圆的圆球时就已经到达山坡下的平地。”
当时她还惊讶于他富含哲理的话,问过他从哪听来的。
“主人,主人,来电话了。主人……”她拿出手机,来电显示《皇后娘娘》。
她关掉水龙头,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平复一下心情,接听电话。
“妈,有事吗?”
“臭丫头,没事不能给你打电话吗?不对,你刚刚是不是在哭?”她的母亲很快听出她的语气不对。
“没…有啊。”她的声音多了一些哭腔。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她的母亲沉声问道。
“没有。”她强忍着哭出声,可声音完全变成哭腔。
“工作上的事?领导骂你?同事欺负你?还是你有男朋友了,跟男朋友吵架?”
“工作上的事,不用担心,过两天就好了。”她带着哭腔安慰母亲。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语人无二三。有什么不顺心的事跟我说说吧,说完心里会舒坦一些。”她的母亲说道。
“妈,我没事的,就是客户给的压力比较大,这两天把对策回给客户就好了,不用担心。”
“孩子,你要记住,艰难的道路往往通向高处。现在你挺过眼前的困难,将来会发现比现在更加强壮的自己。”她的母亲说道。
“知道了,妈。先挂了,过两天我给你打电话吧。”
接过母亲的电话,她的心情好了一些,原本充满心田的那种无助感也淡化了很多。
“我是妈妈的公主,至少爸妈是心疼我的,我只要在意亲人对我的爱就好了。我不需要在意别人对我的评判,更不需要因为别人的无端指责伤心。”她自我开导。
又忙到十一点,她终于把第一批六份对策整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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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算什么对策?除了教育员工就是教育员工。你教育了员工,最少给我附上教育记录啊。生产的组长写的对策都比这个要强,拿去重新整理。”容嬷嬷指责她。
她强忍着没有拿出奉先给她的对策甩在容嬷嬷的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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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写好辞工单,签好字交到云长的桌子上。他已经找好一份工作,也是做光驱的公司,工资待遇与现在一样,不过公司比较小,可能相对自由一些。
云长看到后把辞工单放进抽屉里。
“咱们到会议室聊吧。”
到会议室,关好门,云长酝酿了一会儿说道。
“我知道本该滚蛋的是我,不是你。你能给我一年或者两年时间给你补偿吗?只要你肯留下来,我每次把手上最好的考核给你。算我求你了。”
“经理,你也知道。我在公司里的发展前景极其暗淡,可以说三年内几乎没有发展前景了。跟我同一批的都当上主管时我还是一个助理工程师。到时候就算别人不说什么,在心里肯定是瞧不起我的。到时我也没法抬头做人啊。”
“还有如果每次把好的考核给我,工程的其他兄弟们就很受伤害。这不是我希望看到的。”他补充说道。
“我希望你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做出一些不理智的决定。我希望你能够先考虑好退路再选择退出。”云长说道。
“我已经找好新工作了。”
云长发出沉吟声。
“再给我一点时间,你自己也再考虑考虑。”云长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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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喊他到会议室。
“二十年前,我刚开始工作,工厂里的地面上的油漆脱落比较严重,当时我们部门的领导要求我们把没完全脱落的油漆全部给刮下来,然后重新刷油漆。”
“我觉得刮油漆太麻烦,要求所有员工闪开,然后拿打火机点燃油漆,结果油漆哗地一下烧了起来,火苗一下烧到堆在一旁的泡沫和纸箱,接着整个工厂建筑都开始烧了起来。”曹操像是不愿想起那段痛苦往事一般摇了摇头。
“当时整个工厂的直接经济损失达到一百多万。事后我被处罚,扣了六分,降一个大级,罚款五百元。这还是我的领导极力保护我之后的结果。按照行政给出的处罚意见是扣除所有工资,直接辞退。”
“当时我也提出辞职,我觉得前途暗淡,毫无希望,真的。我的领导跟我说:‘你上学的时候教授是收你的学费,然后教你知识,如果你的成绩不达标,就不发给你毕业证书。而你开始上班之后工厂里你的前辈教你知识,然后老板给你发工资,如果你学得好还能升职加薪。这次的事情就当你上学的时候没考好,需要补考,多读一年。你总得考个让人满意的好成绩,拿到毕业证再离开啊。’”
“他对我讲了很多很多,后来我留了下来。我开始钻研生产工艺,通过不断改善,我管的型号产能增加了百分之三十。我当选为那一年的荣誉之星。人生不可能只有春风得意的时候,还会有郁闷失意的时候。”
曹操对他讲了很多往事。
“今年的优秀职员奖我打算给你。到时会给你三千元奖金,还可以给你加三分。剩下的三分等过了一年之后我再给你上位考核补回来。这样的话虽然比不上跟你同一批考核最好的人,应该也能进第二梯队。”
“伯言,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好吗?”
他坚如磐石的心在这一刻有了一点动摇。
他记得跳槽到其他公司的一位前辈曾经对自己说过。
“如果想要跳槽,先评价三个方面。一,薪资;二,上司;三做的事情。最少两个方面糟糕透顶才去找新工作好一些。”
他想了想自己的情况。第三条,做的事情,他还是比较满意的,新找的工作也是光驱生产工程师;第一条,薪资,暂时没什么特别的想法;第二条,上司,这次事件以前觉得还可以,这次事件之后就觉得糟糕透顶。
刚好一条半,该如何抉择。
他明白如果自己现在不下狠心,以后可能会留在公司里,接受比别人差一大等级的现实,逐渐消沉下去。
“部长,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我已经决定了。还是让我离开吧。”他说道。
“好吧,我再考虑考虑,你也再考虑几天,不要太冲动。”曹操无奈说道。
三日后曹操签下他的辞工单,交给阿敏。
他开始正式把自己手中的工作交接给翼德。
得知他辞职的消息,翼德、奉先几人吵着说要给他“买官送终”,几人相约下班后聚在天府。
所谓“买官送终”其实就是几个关系还算不错的同事一起凑钱买个小礼物,请辞职的同事吃饭。
几人先把“买官送终”的费用预交到翼德的手上。
席间,翼德、奉先几人杯觥交错,高谈阔论。他被翼德、奉先几人每人灌一杯酒之后就被晾在一旁,就像无人认领的快递一般。
又过一段时间,酒足饭饱的翼德先起身买单,随后借口离开。
其他几人也相继离开,就留下意犹未尽的奉先和他。
“我…我送你。”奉先努力使摇晃的身体保持静止,用打卷的舌头对他说道。
“不用,倒是你要不要我送啊?”他问奉先。
“我没事儿~,我送…我送你。”奉先一把揉住他的肩膀,总算把摇晃的身体给稳住。
奉先搭着他的肩膀,靠他的支撑,摇摇晃晃地送他到出租屋楼下。
“我到了,你回去吧。”他对奉先说道。
奉先拿出两支烟,递给他一支点上,自己也点好烟,开口说道。
“伯言,其实我最懂你。我也被那臭女人给搞过。我扣了三分,不过你比我更惨,你扣了六分。”(不许写骂人的话,请读者诸君脑补喝大了之后卷着舌头说着骂人的话的场景。)
“那个臭女人不管对谁都是一副臭脸,就像别人欠她什么似的。一开始我想找两个离职的组长把这臭女人给胖揍一顿,结果…,不对…,哦,对了。当时是你天天跟她一起上下班,害得那些组长没下手。”
“不过你放心,那个臭女人人品是臭水沟,情商是欠费的,本来还有几分姿色,最近被客户和容嬷嬷逼得内分泌严重失调,脸上很快就会长满痘痘,就跟熟透的荔枝似的。估计再继续这样下去,不到三十就会迎来更年期。到时就更加没人要她了。”
“其实我觉得整个工程部最踏实,最有能力的就是你。可惜你被一个臭女人给搞了。”
“你不用担心,你有实力,又肯努力,在别的公司也应该混的不错。你还是比我有魄力,别人搞你,你就立刻换工作。”
他最不想发生的情况还是发生。
他知道奉先现在说的这些是预热复读机,接下来就会进入复读机无限循环模式,直到电池耗尽(醒酒)。
果不其然,奉先开始反复说着说过的话,正式启动无限循环模式。
他无奈地一边抽烟,一边毫无诚意地随声附和奉先的话,还不忘和路过的认识人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