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津*洄风林
山顶的光忽闪了几下,隐约能看到跳下两个人影,巧儿逆着光眯眼辨别了一下,躲闪不及,被一道银光割破了肩膀的袖子。
从“显象”之上跃下的人异常矫健,躲着机关的死角,渐渐把巧儿逼近墙角。
而其后的人略显笨重,扶着显象的柱子,一层层的往下爬,不过声音倒是让人熟悉又反感。
我说师妹啊,这老头还真没骗你,要是挖出来宝贝了咱们是不是需要分他一成?师妹你就是太心地善良了,要我说咱拿了宝贝就跑,咱们在洄风林跑了两天有多辛苦他李秋陵才不会知道,所以不管是搞到什么东西,咱们都得拿走,你说是不?
宿军慢悠悠地往下蹦,丝毫没注意到,下面剑拔弩张的局面。
宿荇的剑对准了巧儿惊愕的眼。
你们怎么会知道这里?巧儿慢慢往后退去。
宿荇冷冷地笑道。当然是李大人指引我来的。
你们……你们不是离开洄风林了吗,再说,姐姐这是干什么。巧儿装出一副懵懂的样子。
这时宿军也看了巧儿,故作吃惊道。巧儿妹妹怎么在这里,难不成你也是被李老头忽悠到这来的,巧儿别怕,哥哥这就来救你。
宿军从显象跳下来的时候,宿荇稍有分神。巧儿趁此机会抽出腰间的细剑立刻拨开了玉云剑。等宿荇在想追的时候,巧儿已经躲进了身后的暗门。
宿军正要埋怨宿荇,宿荇这才想起赶紧斩断李秋陵身上的铁链,而李秋陵被铁链锁的还剩半条命,晕倒在地上一时说不出话来。
宿军道。原来老头没死啊,我们这一路疾驰,看宿荇着急的样子还以为你死了呢。
李秋陵气得想骂人,看着宿军干生气。
山体内部传来巧儿的回响。宿荇姐姐,你们既然选择离开为什么还非要回来,莫非巧儿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惹得宿荇姐姐生气了?
宿荇冷冷道。要是我没有出现在这里,你会不会已经把李大人给杀了?
一连串的笑声显得越来越凄厉,巧儿的声音从山体深处传出。李大人如果是沽名钓誉之辈,死在这显象之下也不委屈。
宿荇并没有把李秋陵交代的事情告诉宿军,宿军只能自己猜测发生了什么,环顾四周不见赵七,继而追问李秋陵。
李秋陵指了指身后。
宿军挤进缝隙里一看,面前一条巨大的鸿沟如同地狱般隔开了两个世界。
宿荇解释道。原本我两人是打算离开,可前日清晨李大人给在下留下一句话,“勿信巧儿,设法相救”,当时我不知是何用意,直到回到洄风林,我才察觉异样。
不可能,我已经将洄风林里的地形道路改了样貌,你们不可能找到来这里的路。
宿荇微微一笑,道。确实,换作普通人着实会迷路,我和宿军花了一个上午才走出去,在回林间已经无迹可寻,可你小看了东华岛的轻功,我隐约察觉到每次地震之后洄风林的格局就会改变,所以从高处看到了整片林子的样貌。
不等巧儿开口,宿军抢先道。你个傻女人,这林中只有这一处小山,普通人要想掌控全局怎么也得在山上弄个入口吧?
那你们怎么确定李大人困在这里?
李秋陵提气护体,一时间清醒得差不多了,晃了晃头。抬起手亲自解释道。
不知道巧儿姑娘听没听说过青蚨,传说在南方有一种虫,名字叫蚁蜗,又叫青蚨,亦名鱼伯。它的形状似蝉、蝶且稍微大一些,翅膀像蝴蝶那样宽大,颜色美丽,食之味道鲜美。如果把它的卵拿过来,那母青蚨就一定会飞过来,不管离得多远都一样。虽然是偷偷地拿走了它的卵,那母青蚨也一定知道藏卵的地方。《淮南子.万毕术》中有“青蚨还钱”的记载,讲的是有人用母青蚨的血涂在81文铜钱上,用子青蚨的血涂在另外81文铜钱上,每次去买东西,有时先用母钱,有时先用子钱,用掉的钱都会再飞回来,这样循环往复,钱就永远都用不完。
李秋陵缓口气继续说道。我年轻时游历江湖,曾在滨国开往雷泽的船上见过青蚨,据说此虫是南疆蛊神亲自培植,等养成之后母子分开,施以不死蛊分别封印于两串铃铛里,每当封有母虫的铃铛靠近子虫时,两串铃铛就会一起响,滨国的商人花高价收购打算拿到雷泽售卖,不巧在南海遇到了风浪,被我救起,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商人就把此这两串铃铛送给我了,本以为这东西无甚用处,想不到会在这里用上。
宿荇点点头,右手手腕处确实挂了一串红线编制的银铃,接近李秋陵手上的银铃时,果然发出了响动。
巧儿忽然笑了。就算李大人聪明绝顶料事如神又怎样?你们以为找到我就能活着离开?
李秋陵本想再解释一番。
无奈“显象”下的罗盘提速转了起来。数只冷箭飞射而来,三人只能慌忙躲闪,只是这显象机关虽然庞大,结构太错综复杂,轻功不好施展,只能左右闪躲。
李秋陵喊道。快,从上面出去。
三人开始攀爬显象的中枢,大地跟着晃动起来,爬到了山口,从外面突然滚进一块巨石来,贴着李秋陵的脸重重砸在地面。山口上,玄武伸进一张凶恶的脸,不知动了什么手脚,石壁缝隙中探出两排钢针网,封住了出去的路。
山体里回荡着巧儿的笑声。这里可是机巧师设下的机关,你们觉得能活着走出去吗?
试试如何?李秋陵大笑。
三人躲闪一阵,片刻后,冷箭已经不像开始密集了,李秋陵跳下罗盘在石壁上寻找端倪。这时,宿军不小心被突然伸出的铁链勾住了脚,顿时摔得鼻青脸肿。一道冷箭射出,亏得宿荇眼疾手快,救下宿军一命。
宿军骂道。巧儿啊巧儿,我还一直以为你是个好姑娘,赶紧放我们出去。
躲闪中李秋陵太过用力,伤口被撕裂,鲜血湿透了半边的衣服。
宿军站在罗盘上气呼呼不知道在想什么,背后的铁柱突然开了个口子,一把细剑就明晃晃的弹了出来,宿军狡猾一笑,手掌直接夹住了细剑,往外用力一拉,伸手抓住了巧儿的手臂。
宿军脸上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样子,道。巧儿这手……
机簧弹动,话没说完宿军就被弹出了罗盘,硬生生撞在墙上。
李秋陵示意宿荇。
玉云剑发力,宿荇直接破开了罗盘上的铁柱,只是巧儿早已不在里面。
李秋陵道。巧儿你要是执迷不悟,就不怕鲁家三代机巧师的心血付之一炬,纵你有机巧之才,想要重新把“显象”建立起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方才一剑,李秋陵已经找出显象中枢,只要他示意,宿荇片刻就可破坏整个显象,到时山崩地裂,洄风林不知面临怎样灾难。
宿荇作势要破坏中枢,果然山壁暗门瞬间洞开,从里面走出一排手持刀剑的假人,追着不明所以的宿军夺路乱撞。
宿荇挥剑上前,却不知这几个机巧傀儡都是精钢所致,刀砍无用。
李秋陵叫宿荇破坏铁人下盘,果然这些人偶只能靠固定的路线进行攻击,只要击倒在地,便没有了危害。
解决了人偶,宿荇飞身而入。
又是一间密室,巧儿正背对着宿荇控制显象,毫无防备。
玉云剑寒芒一闪,将刺入巧儿的身体。
剑下留人——李秋陵大喊。
还是迟了半分,剑的顶端已经进入了巧儿的身体,巧儿踉跄几步,慢慢抵在墙壁上。
你为什么不躲?宿荇问。
巧儿靠着石壁,望着暗门外的“显象”发呆,一时沉默。
李秋陵道。有什么话你现在可以说了,只要是我李秋陵能做到的,我绝对会帮你。
巧儿难过的笑了笑,心头发酸,眼睛不自觉的湿润起来,缓缓道。果然没有什么能瞒得住李大人,我所做的一切在大人眼里像一场闹剧吧?
李秋陵哀叹一声。你动用显象,恐怕是不信任我能够帮助你吧,宿军宿荇你用计支开,我手下四个捕快你也只是吓唬吓唬他们,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从积水潭被冲到地下河的时候将我刺伤的那个人就是赵七,你做了这么多,却没有伤害一个人,是希望我能帮你什么吧?
两行热泪从巧儿眼里倾泻而下。不错,骗了大人,但是有一点我没有撒谎,我的父亲鲁云确实是失踪了,我怀疑我父亲是被北方的乱党首领所挟持。洄风林的显象阵法只完成了一半,没有人维持的话洄风林地域必将崩塌,引柳明湖水倒流,会津的百姓定会遭受水淹之祸,所以我现在还不能走,哪怕父亲九死一生,我也不能离开这里半步。所以,我想请大人救回我的父亲。
李秋陵半晌,问道。那你知不知道谁抓走了你父亲?
巧儿的眼神忽然变得悲伤起来,仿佛在回忆一段屈辱的记忆,重新咽下那些刺喉的仇恨。巧儿恨恨道,她是青溟帮紫华堂堂主,冷玲珑。
平洛*北溟军驻地
他是北溟国风云大将军,统领三十万铁骑雄踞莽川。
十一年前,摩猎王在青原遇刺,他只身一人砍杀叛匪百人,声名大噪。
七年前,北溟北方雪域,残存的鬼方部族揭竿而起,他作为远征中护将,带领百名骑兵清缴数千鬼方人。
五年前,北溟讨伐高丽国,他做为摩猎王的却薛军首领,为摩猎王提刀协马,保护王成功从包围圈中突围。
四年前,摩猎王王发动了幽云之战,他作为西路军骠骑将军,一战成名,带领两千先锋连破王朝幽云二十三县,打得王朝禁军丢盔卸甲。
他是摩猎王最得力的亲信,是黄金血脉之外第一个官拜大将军的人,他被敌人称为“北溟之虎”,追随者数不胜数。
他是图元拔,不像帝国其他嫡系将领,他是靠着过人胆识走到现在的,他手上控制着整个莽川的铁骑,就算平时嚣张跋扈,北溟国也无人可膺将军之锐。
送去给平洛守军的信件充其量只是图元拔的一个玩笑,对于平洛,就算这里驻守着五十万王朝大军,他依然会毫不惧怕地杀过来。
那些胆小的中原人于他来不过蝼蚁。
当有士兵冲进账内报告有人前来相见,图元拔还是有些吃惊,竟然一只羊跳进了狼群。
图元拔有些兴致,他想看看这个不知死活的中原人。
竟然是个女人!
陆羽衣一骑飞驰,快马直入中军帐前,引得身后沙尘绵绵。
此人秀美中透着一股英气,双目晶晶,长辨垂肩,月射寒江,当真是丽若春梅绽雪,神如秋蕙披霜,大约二八芳华,腰间配着一柄雕花长剑,一身鹅黄衫子,头戴金丝绣的连衣帽,帽边插了一根长长的翠绿羽毛,革履青马,旖旎如画。
图元拔刚刚走到中军帐外,听得一声长嘶,晌午的阳光强烈,刺得人睁不开眼,图元拔定睛细看时,陆羽衣已经摘下头上的帽子,晃动起一席如瀑的青丝。
平洛有仙子,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
久闻中原女子丽质,不晓得世上还真存在晓若芙蓉,墨若青莲,涤水不妖的仙子,两旁的北溟士兵也不禁多往一眼,这、这莫非是从画里走出的人。
这一抹短暂的嫣红必将牢牢根植记忆,挥之不去。
图元拔未发声,身后的幕僚已呵斥道。何人胆敢乱闯中军,抓出去斩了。
图元拔摆摆手,示意两旁的护卫全部退下,一步一步走向陆羽衣,试探道。乱闯中军帐,你不怕死。
怕,如何?
图元拔没想到女子回答这么干脆。
久闻大将军盛名,平洛陆羽衣前来拜会!陆羽衣声声置地。
图元拔放声大笑,他开始笑自己竟然因为美色而心软,来者竟然是一个女人,不是英雄豪杰,不是侠客好汉,竟然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北方民族尚武成风。派一介女流来会晤,难道不是对北溟人的侮辱吗?
图元拔转身回账,挥手示意杀无赦。
放下军帐,只听得外面喊杀声如雷贯耳,烈马在乱战中长嘶逃亡而去。中军帐突然被劈开,陆羽衣一剑从空而降,稳稳站在了图元拔面前的酒案上。
在场的幕僚皆提刀而上,图元拔喝下一口烈酒,眼睛稍有睥睨。
不消半刻中,除了图元拔,大账内已经没有了能够站起来的北溟人,军帐千疮百孔,外面围了一层又一层的士兵,只是没有命令,谁也不敢率先闯进来。
剑鞘入地,陆羽衣质问道。这就是北溟人的待客之道吗?
图元拔冷笑。你有什么资格做我的客人?
酒案翻飞,陆羽衣悄然躲过,举止仍不输任何气势,芊芊玉指上扬,盯着图元拔的眼睛道。端坐在中军帐,你,又有什么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