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平洛
无量山脚下,一间的酒馆茶肆里,宿军说不完心中的怨气。
小爷我要去琼华山,你竟然掳我到无量山,这一个天南一个地北,此间寻去,不知又要花费多少日夜,这武林会盟,中原雷泽川蜀百越各路豪杰都会到,唯独我东华岛书香苑无人会盟,你这是要挑起武林纷争。
听说中原各门派素来不和,我东华偏安一隅,不喜争斗,要是以系为借口,去海上寻事,我可担待不起破坏我宗派清净之罪名啊。
你我素不相识,我感谢浣花城出手相救,他日若有缘,他日必定涌泉相报,就此别过。
宿军拿了剑,背上包裹,转身欲走回头看,麻闭目危坐一旁,苦儿紧紧盯着桌上的豆盘,生怕旁人抢了去。好像谁也没有关心自己的意思,宿军一脸尴尬,还是撇着嘴悻悻的坐回了原位。
这时,好像凭空出现了一股吸力,所有人都望向从楼上走下来的女子。
一身素色广袖流仙裙,腰间系上一根堇色收身缎带,玲珑曼妙的身材,粉面朱颜,正直豆蔻,能在不施粉黛中充斥一种黑白分明的美,举止优雅,体态大方,竟然将清丽与柔媚调和的恰到好处。
宿军不觉中咽下口水,前几日看惯了苏槿马上灰头土脸的模样,竟不知污秽退去这小妮子如此明艳出尘,刚想上前搭话,苏槿躲过众人的目光匆匆而来,一溜小跑到麻身边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轻声道了句。先生。
宿军不满的吵道。我说苏槿啊,你这一路上先生长先生短的,连正眼都不看我一下,我哪里得罪你了。
苏槿掩面笑道。公子多心了,只是近日与公子初识,不敢过分接近。
宿军拍案而起。这厮挨千刀的杀人不眨眼,你有没有搞错了,我这么博爱的男人放着正眼不瞧,喜欢给杀手当丫鬟啊—————。
一粒花生豆飞进宿军嘴里,宿军方才说的激昂了没注意,竟然被一粒花生豆卡住了。
抬头看时,只见苦儿趴在桌子边,恶狠狠地盯着宿军。碟子中的花生因为宿军那用力过猛的一掌,全都弹到了外面。
对于这嗜吃如命的小魔头,没有什么苦难大过浪费粮食了。
早晚趁麻不在的时候弄死你……宿军心想。
转脸,宿军又露出一副色眯眯的样子对苏槿调戏道。听说小娘子原来住在在霰花楼,实不相瞒,之前在浣花城,正是在下烧了那淫乱是非之地,救得万千少女脱离苦海,你看你要是为报答我以身相许、嘿嘿、我也不会介意的。
对不起,小女子只卖艺不卖身,而且霰花楼不是因我打翻了烛台才失火的吗?苏槿十分诚恳问道。
靠,原来这才是当事人,害的小爷差点死在浣花城的人就是她,宿军听闻,只好赖着脸皮支支吾吾继续编造。。。你。。。你打翻的烛台能烧起来吗。。。是我拿了火把浇了油料一抬手烧起火的。
苏槿有些疑问。公子不是说自己乃博爱之人吗,那楼内当时且说有四五百人,怎能不顾死活草菅人命呢?班主向来严禁烟火,你若明目张胆的点了火把,难道没有人阻拦吗?
宿军面有愠色。我带了许多人去的。。。具体细节就不要追问了,当下我要去琼华参加武林会盟,你不如跟我走,你家老先生被很多人追杀,恐你也朝不保夕。
苏槿思索半晌道。我命本是先生所救,愿早晚服侍左右,谢公子美意。
又来了。这时,苦儿随便丢出三个字个字。
宿军立刻执剑而起,四下查看。这几日宿军早就习惯了追杀麻的人,虽然不知道这小娃娃怎么感知到的危险,但是只要苦儿开口便知新的追杀者潜到了身边,不晓得麻这魔头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搞得北方的正统王家也好、反叛乱党也罢全都派人追杀他。
酒馆门前的牌匾突然断裂,五六个人一眨眼全都跳了进来,个个带的不是砍刀就是巨斧,店内客官都是老实本分之人,谁也没见过如此阵仗,全都逃了出去。几个大汉谁也没说话上来就开打。
宿军本想混着人群跑出去,可手执双板斧的莽汉第一眼见他就觉得不顺眼,举斧便劈,宿军立刻拔剑边打边撤,拉着苏槿就往桌子下面躲。
桌椅板凳横飞,苦儿刚要捡起来的花生转眼就被踩碎,莽汉见麻丝毫未动,伸手朝苦儿孱弱的身子砍去。
轰的一声闷响,龙剑带着缠布脱手而出,四五个大汉都被震到一旁。
麻站起身,执剑相向。
大汉们互相望了望,没想到麻有这么强劲的内力,一时间谁也不敢先上,双方就这样僵持着。
何人在此撒野。不知多远处传来一声娇呵,房顶之上忽然瓦片微动,一朵鲜红的云彩破瓦从天而降,双脚未曾占地,手持长鞭凭空一甩,借着反弹的力道竟一步站在了梁上。来人穿着精皮束身红衣,手里一根五尺长鞭,长发被编成了辫子从头顶缠绕一圈,薄皮细脸,一见便知是干练之人。
少女脚步刚刚落稳还未看清客栈里的形势,只见原本缩立在旁的宿军一副见到熟人的样子跑了过来,不合时宜的拱手问道。这位可是江湖上人称锁魂鞭副使幺九儿?
火红的幺九儿仔细打量了一番,未曾认出宿军。
大汉们开始发难,麻抱着苦儿一把震碎墙壁,五六个大汉如抛落的石头重重落在酒馆外。
幺九儿飞身而下,舞起长鞭,大汉们正在地上挣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长鞭锁住了喉咙,悉数毙命。
幺九儿双手叉腰得意长笑,满是痛快道。不知哪里跑进来北方的蛮族,让你们受惊了,以后不会再出现这种事情了。
麻抱着苦儿站在几具尸体前,肃穆站立。
幺九儿自以为帮助了这人,等候良久却不曾见这人答应,自讨无趣。转脸又对麻怀里的苦儿道,小妹妹吓到你了吧。
谁知苦儿一脸受了委屈的表情,转头把脸埋进麻的衣服里闷出一句。我不喜欢你。
麻转身进了酒馆。
幺九儿仿佛受了莫大的侮辱,多管闲事也好,对方竟然不还礼,这在平洛来说简直是对自己天大的歧视。火气一上来,举鞭就要对准麻。
苏槿忙从酒馆内走出来,急忙拦住幺九儿道。姑娘且慢,我家先生不善言语,还望豪杰宽恕,若有罪责,苏槿受下了。
幺九儿火气哪能这么快消失,转身对着街边柳树猛然一鞭出出火气,柳树竟然拦腰断裂。
苏槿一时看的目瞪口呆。
宿军手指着麻跟着讪讪笑道。哑巴、哑巴,这傻大个是个哑巴,你何必跟他斗气。
锁魂鞭幺九儿深吸一口气,睥睨道。我问你,这里边坐着的哑巴是什么人。
我只知道苦儿妹妹叫先生麻。苏槿道。
麻,没听说过,这人什么来路,怎么能引得北溟国的老贼敢来我平洛撒野?
宿军本想要幺九儿侧耳,不想幺九儿大方惯了,不喜这窃窃私语,一把推开了宿军。宿军面色阴沉,只好低声道。此人正是沧烬铁剑,一个月前正是此人把摩猎王钉在了盘龙柱上。
幺九儿眼神里一道光芒转瞬即逝,对于北溟国摩猎王死亡之事有所耳闻,只是不曾相信,这传说中的江湖第一杀手会这样抱着娃娃突然出现在这里,幺九儿将信将疑地望了一眼宿军问道。那你又是什么人,你若是他的朋友,想必有些功夫、怎么不见你去救那娃娃。
宿军装得一脸正经道。我乃东华岛书香苑玉云剑宿辰尊者长子宿军,江湖人称玉面浪子。
玉云剑?你是他儿子?幺九儿有些不相信宿军的话。
宿军露出自己衣服上的标志指给幺九儿。
幺九儿鄙夷道。你若真是东华岛门人,为何在此,中原现在与北溟交恶,不定哪天就打起仗来,平洛地处边塞临近北溟国莽川,必先成为兵家必争之地,你不好好的修行,来这里找死吗。
宿军一听不由得诉起了苦。你不知道啊,我是被掳来得,那家伙把我绑在马上硬是逮到了这里,我原来是要去琼华参加会盟的,师妹与我相约这月二十五在琼华相遇,这下没准赶不上了。
幺九儿在心里喃喃道。琼华之巅武林会盟?难道东华没有别人的吗,派个胆小如鼠的人来。嘴上却说。你若是想去琼华山,一般的话不眠不休也要快马三日,你若不嫌弃我可以找人帮你。这里是平洛风花榭分舵,你先走水路到会津,然后骑马一路直奔琼华,我风花谢在这一带分舵集中,给你风言令到时候找风花谢各部帮忙,快得话两天也就能到了。
这几句正中宿军下怀,宿军赶紧拱手施礼。若真可以,劳烦姐姐了。
姐姐?幺九儿噗嗤一声笑了。看样子你比我还要大不少,怎的能叫我姐姐,这事你放心好了,晌午时陪我一同前去风花谢分舵请示羽衣姐姐便好。
素问平洛不安生,竟想不到风花谢派了个如此年轻的姑娘过来镇守,传闻陆羽衣是风花谢老榭主所收义女,更是与现任榭主月满殇有染,这裙带关系如此明显,竟会来这边关当舵主。宿军暗想。
宿军忙问苏瑾。你不如与我一同走了,也好服侍这五感不全的木头。
苏瑾道。公子莫在让我离开先生,既然被人所救又如何不报答恩情,我与你不过相遇几日,你自己走便好。
说完转身进入酒馆不再理会宿军。
幺九儿一脸嘲笑。我还以为你们几个交情有多深,原来你一直对人家姑娘死缠烂打。
宿军也不在乎脸面,一想马上就能见到自己的师妹,对苏瑾的去向也不再关心了。招呼幺九儿道。姐姐快些带我去见陆羽衣,若是耽误了武林会盟可就坏了大事。
幺九儿鞭子一收插进腰间,一把推开宿军。哎~干嘛着急,对我们风花谢还不放心吗,距离晌午还早,待我去会会这传闻中的第一刺客。
中原*浣花城
此时的空气中还隐隐透着洗刷不清的血腥,额格沁多铎坐在金殿之上不时睁眼睥睨四处走动的李秋凌。
近来刚刚得知中原王朝大封府派来一位神捕,过来追查容若一家被害事件,额格沁多铎没曾想这位神捕李秋凌来的这么快,这些年中原王朝势力衰微,几个大城邦都慢慢开始自主执政,原本中央集权制的国家现在已经差不多变成了松散的联邦,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说大天子手里的王权渐没落,各路诸侯虎视眈眈互相觊觎,但天子余威仍在,都不好撕破自古流传下来“天下共主”的规矩。浣花城主易位,王朝必定会派人下来调查,北溟国这几月在莽川集兵,王朝正在为可能打响战争忙的焦头烂额,这浣花城主被杀之事应该不会太重视。然而,来的这位神捕大人却不像囫囵之人。
额格沁多铎嘲笑般问道。巡捕大人看出什么来了吗?
李秋凌摸着下巴一时无话。
镶月楼已经被新任城主重新粉饰了一遍,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让新城主清理现场,恐怕额格沁多铎想要掩盖什么。这里金碧辉煌、歌舞升平的镶月楼与原来无异,根本找不出那晚屠杀的蛛丝马迹。要找只能从当时的人嘴中找线索。
李秋凌道。容若城主被杀之时不知城主您是否在场?
当然在。额额格沁多铎一脸无所谓。不过被杀手震晕了。
那您在被震晕之前可曾记得凶手的相貌?
额格沁多铎揶揄道。相貌?这天下两个眼睛一张嘴的人有的是,如何区别?
李秋凌快走几步丈量了台阶与柱子间的距离,说道。这足有五丈之远,若是武林人士想要用内力将一个人震昏在这里,也必须是一流的高手,当前九州武林会盟,各路掌门都不会有时间来此犯案,若要找凶手只能从他的装扮配饰之上,对照不会参加会盟的各路高手。
额格沁多铎到时没想过王朝的巡捕会对武林草莽这么了解,自己城主身份已定,就算杀手被逮住,也不会威胁自己,想想道。我只看清来人周身缠着麻布,脸上也裹了,只带了一把巨大的剑,容若一家被屠戮之事你尽可以去鼎天阁细细勘察,我浣花城经历过之人也大可询问。
李秋凌问道。容若城主被杀时城中只有一处发生了火灾,而且事后三公子也跟着失踪了?
额格沁多铎敷衍道。有又如何?
李秋凌摸起了下巴上寥寥几根胡须。这么说有同党,先是派人点火吸引注意力,然后杀入镶月楼,当时容若城主正在为新娶九夫人设宴,何必大费周章,只杀了容若一家却带走三公子是何用意。
这时李秋凌的手下派人来报。有人在出事当天听到有人的尖叫声,只是非常短暂,人们都没有在意,早晨发现巷口有大片血迹,却不见任何人。
在哪里?李秋凌更加疑惑。
在老城区。
听到了额格沁多铎发现这李秋凌并不是走走过场的酒酿饭袋,竟然背着自己偷偷派人查到了老城区,故意混淆道。我们从霰花楼找到一具烧焦的尸体,从服饰年龄上推断是容若三公子,神捕大人有兴趣看看吗?
谁知李秋凌竟背手离去,随口说道。不用了、那一定不是三公子。
出了镶月楼,手下不解。大人为什么不去鼎天阁也不查看那具尸体?
李秋凌道。额格沁多铎放出话让我随意查看,若是想要找凶手,一定自己先查了个明明白白,若是不想要我查,我费多大的力气也没有用,而那具尸体一定是假的,我先去过霰花楼了,当时那么多人在场,为何只有一具尸体烧成焦炭?
手下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不知道,那大人想去哪里。
事发之后,第二日有人截过法场,看方向应该是往西北方平洛之地。
手下更加疑惑。大人知道谁是凶手了?
这巨剑只有瀚海的人才会使用,瀚海工匠称其为龙剑,体型硕大,一般人拿在手中显得笨重无比,任凭服饰如何变化,用剑之人一但选择了趁手的兵器就不会轻易更换,循着这条线索应该可以追查凶手,快去备马,咱们即刻去往平洛。
平洛*无量山
平洛城之外,洛水河边,荒草凄凄千里不见人家,每日只有发黄的大风孤独的从北吹到南。羊场古道上飞蓬满目,有些阴冷的肃杀气息。夕阳挂在无量山前,霞光匀称的抹在光秃秃的山背上,旁边一江潋滟的洛水倒像一条流血的伤口。
苏槿学着麻打马的方式越过河水,才发觉这四下的气氛不对。
山丘之后一支暗箭直冲这里飞来,麻欠身闪了过去,随后从河里蹦出六名追杀者。应该是上午藏在酒馆里那几个大汉的同伙,见幺九儿出手直接弄死了自己同伴,以为风花榭暗中保护了麻,所以来到无量山才敢再次下手。宿军已经随幺九儿去了风花榭分舵,此时麻带着一个孩子,一个女人,容易下手似得。
追杀者直接朝这边砍杀过来,麻却横着白马,没有丝毫动作。
苏槿紧张的呢喃了句。先生。
藏在衣襟苦儿闷闷不乐道。为什么每次去见指暝子都这么麻烦。
苏槿吃了一惊,原来劳苦奔波这几天,是去找阴阳雨指暝子。
指暝子并不仅仅是在武林群雄中名声大噪,而在皇室贵族眼中也是可遇不可求的仙人。传闻古时洛水河神爱上了凡人女子,诞下一位头上长有第三只眼的婴儿,能看透世间现在和未来,这位头上长有三只眼的半神被众神视作怪物,不肯给予他成仙的机会,河神无奈只能留他在人间,从此以半神之体行走尘世,传闻指暝子为此族后世第八代祭祀,祭祀之人预言未来的本领永生不灭,传说久远已经无法考证,这等仙风道骨的人已经隐匿世间不知多久,此间竟是寻指暝子去,所以苏槿不禁花容失色。
苏槿还在想指暝子的事情,不曾注意周围环境已突发异变。
好像天边有人拿布盖住了无量山,天空突然黑了下来,看不到一点星辰,毫无征兆的黑暗浓墨般从头顶上直灌而下,这不是夜晚。刹那间狂风来袭飞沙走石,黑夜把所有人打了个措手不及。白马长嘶、天空越来越低,突然从翻腾的云海里伸出一只能搅动天地的大手,抓住了地面上所有渺小的生灵。
突降天灾让苏槿连逃跑的本能都打击的粉碎,地上的荒草枯树迅速被连根拔起凝成一股龙卷,追杀者同样慌了神,刀剑无处着力,麻拽了苏槿的马髻,一头扎进风眼里没了踪迹。
等到苏槿睁开眼时,周围已变了模样,天灾烟消云散,无量山又恢复了色彩,不对、这绝不可能是无量山。瓦房林立、小桥流水,星空异常清澈,苏槿站在一条小河的边缘仿佛能闻到四月份柳树发芽的芳香。这分明是雷泽水乡。
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不晓得这是几更天,青砖绿瓦的街道上已经没有任何人。远处村外突显几处火光,一群头戴绿巾人气势汹汹的冲击村子里,门被一脚踢开,不由分说打砸抢烧,男人刚刚出屋就被一刀砍死,妇女和孩子死在余温尚存的床榻之上,有逃到街上的人被残忍的分尸,打更人哭嚎着敲响紧急锣号,流寇乱匪入侵村里快逃啊!
绿巾人有条不紊,训练有素,这真的是普通的流寇能做到的吗?熟悉的亲人被乱刀砍死,鲜血喷溅染红了村里的河流,苏槿痛苦的跪在地上捂着嘴哭不出声音,我在这啊,你们这群畜生难道看不到我就站在这里吗,快来把我也一刀杀了好了,我不想,不想在见到如此场面。
真的,我已经受够了。
意识慢慢清醒过来时,心口像是被灌了冷风。苏槿惊恐的睁大双眼,不停地呕吐。
苦儿趴在床边,仰着好奇的小脸盯着苏槿。
苏槿平复了一下心情,望了望这竹楼确定不是在梦中。心有余悸地问。苦儿咱们这是在哪里?
苦儿笑笑道。这是在指暝子的行宫里啊,姐姐你睡了好久哦,还好僪痕去得早,解了那阵法。
僪痕?
说时,竹楼外走进一位年纪八九岁的小男孩,穿着一身青衫,手里捧着一盒不知名的糕点。
苦儿努努嘴道。诺,他就是僪痕啊,这里这么大只有他他师父两个人住。
小男孩把糕点放在桌子上,立身垂手,严肃说道。若姑娘已无大碍,可出去随意走走,我还有事,恕失陪了。
姑娘?苏槿坐在床边笑了,这小男孩样貌可爱,行事好似大人一般,连说话都一本正经的样子。
待僪痕走远了,苦儿小小的身体赖在床上道。看这小家伙多刻板,跟他师傅一个样,多说一句话都会死人。
小家伙?苏槿又笑了,全然忘记了方才梦中之事,道。苦儿与之相比年龄大他几何?
苦儿有些落寞道,我怎么比他大呢,麻不曾告诉我是什么时候出生的,但是应该是僪痕年长好多吧。
苏槿道,既然人家比你年长,为何你叫人家小家伙,这不礼貌吧。
苦儿忽而跳下床又去摸那桌上的糕点,无奈身材矮小,根本摸不到桌子的边缘。这样比较吧,苦儿是麻的眼睛和嘴巴,将来还要当麻的妻子,麻和指暝子年纪相仿,而僪痕只是指暝子的小徒弟,这样相比,我辈分想必比僪痕大好多了。
你要作麻的妻子?
怎么?不可以?苦儿一脸严肃
苏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后帮苦儿取了糕点,有些在意问。方才我们不是在无量山上为何忽然道此处?
苦儿嘴里塞满了食物含糊不清。苏槿姐姐不知道,指暝子最爱用一些奇奇怪怪的阵法,每次来找他都这么麻烦,说什么那些古怪的阵法能唤出人的心魔。
苏槿忽然想起麻有些急切道。先生还好吗?
苦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是我把救出来的,他肯定去找指暝子了。
苏槿有些后怕,怪不得这指暝子隐居之后没有任何人能找到他的下落,如此怪异的阵法能困杀不知多少人,谁的心里能没有黑暗?苦儿这娃娃的心灵最干净不会怎么样,只是如果无量山上那突变的天气是麻的心魔,不知麻到底经历过怎样的事情。
出了竹楼,苏槿才更加吃惊。
竹林密布,翠绿参天。若不是西方夕阳酡红的光晕,还会以为自己已经进入了夏季的川蜀。且不说树种的名贵只有川蜀才有,在这万物刚刚复苏的季节竟僭越了轮回创造出如此隽秀的世外桃源。清风穿行枝繁叶茂的竹林,还有不知名的芬芳。
竹楼外边有一池湖水波光粼粼,清澈见底,鱼龙竟跃。
湖水之上有竹筏连接成曲曲折折的桥,通往隐约可见雾气朦胧的湖心小亭。
苏槿所在的湖边有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头,上树“阴阳雨”,字迹斑驳,一丝一缕都显示出岁月的痕迹,称这里为行宫毫不过分。
湖上一抹白光踏波而来,飘飘然有脱胎凡尘的气势,离近了才看清白衣人脚尖点着一支竹子,乘风而动、在水面上像一条迅猛的青蛇。
麻站在亭中等待。
这白衣人就是指暝子了,苏槿才明白苦儿的意思,本以为是为指暝子是白发飘飘的老翁,不想这传说中的预言者竟是年方二十几的年轻人。
指暝子轻踏几步,随波浪飘落在亭中。没有说话,直接伸手去拿麻身前那精美的盒子。
指暝子面若冰霜,玉肤朱唇,精致的脸像一张毫无表情的面具,只有语气软糯。雷泽中原九城三川许多领主陆续被杀,追杀你的人手指都有青溟血华堂的刺青,浣花城之事王朝也要派人追查,这明里就有两方追兵,消失的又何止是容若聊右手的买主。
麻抽出龙剑,古朴的剑身与周遭入眼的景色有些不协调。
指暝子道。前几日我观测星象,荧惑星贪狼星光芒盖过了紫薇摇光,是祸乱异变之兆,你想问之事我不说你自己能猜到几分,你已经背井出走这么久了,应该会知道此次九州会盟的背后有着巨大的阴谋,天山派被屠戮,黑色的影子已经站了出来,你必须回到魔宗。
麻举剑对着指暝子,对于指暝子的答案,麻似乎不太满意。
指暝子负手屏风,应其锋芒,脸上还是看不出任何的表情,隔空凝力,竹林里斗生一股怪异的风,原本平静的湖面轰然腾起水柱,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就要横空出世,四面八方都是阴冷的像死神冰凉的手触及人类易碎的脊梁。
指暝子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
握在手中的竹简轻轻敲打起来,凌乱的拍子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敲击声和着竹林里的鸟鸣越来越快,竹林里的鸟儿的声音越来越小,有种声嘶力竭的感觉,这里还只是湖边,能清楚地感觉到咽喉处那双无形的手,一下一下越抓越紧。
先生。。。苏槿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不知是不是麻听到了苏槿的求救,浩瀚的内力呈波浪以湖心小亭为中心四处澎湃,抵消了大部分刺耳的音浪,苏槿捂着头,耳朵里还有撕裂般痛苦。
快看、快看,水神,水神出来了。没有出现任何不适的苦儿拉着苏槿的衣袖叫喊。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沸腾的湖水中掀起数十米高的龙卷排山倒海像竹楼这边袭来,满天飘散的水花盖过了指暝子的曲子。更加刺耳的声音一泻千里,像某种动物的嘶鸣。透过坠落的水帘,看见湖中伫立的巨蚖。
巨蚖,水中真正的王者,其状如蛇,身姿伟岸如山,传闻成年的巨蚖通阴阳辩人事,洞悉苍生万物,遇之得问,必须以鲜血为引,被称为水神实在贴切。
此稀世异种浑身翠绿鳞片包裹,远远看去蚖蛇抬首欲与身后夕阳争辉。
指暝子招手,蚺蛇俯下身来,金色瞳孔里满是欣喜,指暝子抚着蚺蛇的头,动作无限宠爱,待指暝子脱下上身长袍,蚺蛇更加兴奋,露出毒牙,从指暝子锁骨处咬了下去。
鲜血顺着手臂汩汩流淌,指暝子脸上依然没有任何变化,闭上眼竟有些许享受。
一阵光芒闪过,巨蚖像是察觉到什么,遽然颤栗随后沉入湖底,指暝子穿上衣服,一切有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麻还在等待,指暝子摸了摸龙剑的利刃,缓缓说道。紫华堂给你下了三道追杀令,倾晓梦魇已经到莽川,至于嫁祸你的人,沧烬铁剑,不知你是否还记得修罗鬼刃。
麻呆立了一瞬,转头走出了亭子。
我知道你不相信命运,但是你反抗不了。指暝子表情依然没有任何变化,声音却颤抖了起来。
浴火逆魂终不改,徒留沧烬向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