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阮旬靖到了,阮蓉与魏姨娘两人忙迎出去,对着进门来的颀长男子福身道:“妾身/女儿,见过三爷/父亲。
男子脚步不停走向魏姨娘,从善如流一手牵起柔荑,一手揽上细腰,如此,魏姨娘半入了男子的怀抱被带进了门。
阮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是不无得意的。自是因为姨娘越受宠,她们底气越足。
阮旬靖进门后,坐上了堂前正中的花梨木交椅,魏姨娘几乎软在了他身上,为其细细整理了衣襟皱褶。
温柔软语道:“三爷这一天应酬下来可是有些渴了?妾身特意为您准备了润肺的花茶,三爷可要尝一杯。”
阮旬靖眼里满是深意地瞧着她,启唇缓缓道:“既是你特意准备的,那便拿上来吧。”
魏姨娘起身来,暗自顺了口气,那双桃花眼里的潋滟实在是太让人着迷了,那张脸她已看了十来年,或许她也沉沦了十来年……
阮蓉捏着帕子上前来,一副乖巧十足的模样,垂首道:“父亲,蓉儿想起还有些未做的功课,便先退下了。”
阮旬靖看向阮蓉,不知想到了什么,玩了玩拇指上的镶宝石雕玉扳指,道:“甚好,你下去吧。”
魏姨娘端着花茶上来,一眼就看到了慵懒着的阮旬靖,凑身上去柔道:“三爷,茶上来了,您且尝尝。”
阮旬靖一把托住江南美人的下巴,带到身上来,神态风流:“身上懒怠,不如由阿谧喂我如何?”
魏姨娘一听这话即刻便满面红霞了,口中呐呐:“好。”
这个喂自不是普通的喂,闺中韵事话不可言尽耳……
庭前落尽梧桐,水边开彻芙蓉。
府里大姑娘阮渺菡出嫁已一月有余了,云京的秋天推进的很快,一场西风盛起,就吹落了阮府园里的大半叶子。
阮渺薇自半开的窗边望去,丫鬟小环拿着比自己还高出大半的扫帚,扫着院内的落叶,竹扫帚划拉在青石板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和着清晨的秋鸟鸣,无端生出清寂怡然的感觉。
身后的子衿从箱笼中翻出了夹衣,替阮渺薇穿上,口中道:“小姐,现下冷了许多,晨起更是露浓,待会儿去学堂再着一件披风吧。”
“甚好。东西拿妥,走吧,去正房用早饭。”阮渺薇自屋中出来,深呼吸了一口晚秋寒凉的空气,倒是觉得通体舒畅。
案上,阮渺薇为崔氏盛了碗米粥,崔氏笑着摸摸了女儿的头:“自有冬晴为我盛,哪用的着你亲手,自己吃自己的就好了。来,尝尝这从庄子上送来的荠菜,虽是寻常野菜,倒是比那些精细荤食新鲜味美的多,也好克化。”边用公筷夹了荠菜到阮渺薇碗里。
阮卿葚安静坐在一旁,对着自己面前熬得浓稠的南瓜粥吃得安静斯文,不用奶娘赵妈妈动手,总把自己当个大人了。
阮渺薇自是明白这个弟弟的想法,心中笑了笑,夸道:“葚哥儿果然很懂事呢,姐姐像你这般大时可做不到自己用饭呢。”
阮卿葚抬起头来,脸上一本正经:“姐姐也不过比我大三岁而已,何来这样的话。我已七岁,明年就可以搬到鹤起院去了,那时便是个真正的大人了。”
崔氏点点儿子的额头笑道:“好啊,离开正房,离开娘亲就样千好万好了么?”
阮卿葚一听连忙抱住娘亲的手臂,口中急道:“哪里是这样的,娘亲不要曲解葚儿的意思。书中说了,男子当以顶天立地,只有葚儿真正成了大人了,才能庇佑姐姐与娘亲。”
崔氏无言的笑笑,清亮的眸中笑意满满,拍了拍儿子的脑袋,缓了会儿道:“好,是娘亲曲解了,葚儿的心意娘亲会记在心里的,不过呢现在你还是该好好的长大,乖,吃饭吧。”
一旁的阮渺薇听得便宜弟弟的一席话,低头莞尔一笑。
……
学堂在府里的南边,离抟溪苑不算近也算不得远,阮渺薇带着阮卿葚一路缓缓的行过来,看到前面隐隐露出来的掬萱苑一角,就知道学堂快到了。
掬萱苑是二房的位置,此刻阮渺葶已在苑门口等了一会儿,远远瞧见阮渺薇过来了,迎上去挽了手,笑闹着走过夹道,又转进一扇角门,才抵达了这阮府学堂。
阮府学堂是阮家族学,占地颇大,分男女席,府里的小姐少爷并族里适龄的都在这里研习功课。阮渺薇她们除每十日休息两日外,无甚要事就可来学堂,依女席只需上半日课便好了。
开课时辰依时令更改,如今入秋了,女席辰时中开课。
现下离开课时间还有一会儿,游廊里、榕树下,姑娘们带着贴身的丫鬟也三两聚着说话。
阮渺薇同要分开去另侧男席的阮卿葚打了个招呼,看着他身影进了学堂才终于回过身来,口中道:“嗯?四姐方才说什么。”
一旁的阮渺葶瘪瘪嘴:“我能说什么?还不是因为今日是章嬷嬷的课,她布置的功课你一向是惫怠的,待会课上可别又让她说道你。绣课上总是如此,我听的都烦,怎的每次见你倒是一副神在在半点不放心上的样子?”
“她许是练就了一身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皮子吧,绣艺这种事练习练习任是谁都可以多有进展,偏就她,许是过于‘朽木’,章嬷嬷这样的好手也教不会她绣出一朵像样的花来,哈哈”阮蓉眼带嘲笑的走近说道,身后还跟着一个在学堂读书的族里姑娘。
阮渺薇看向阮蓉缠着的左手,阮蓉感觉到了目光略感不自在的躲了躲,阮渺薇缓缓道:“我的事倒是用不着三姐记挂,前些日子被明夫子打的手心还望三姐能用心养着呢,这几日半点水都不能沾,不定得多难受,如此我倒是能理解三姐这大早上就来寻不痛快了。”
不说还好,一说,阮蓉就想起了在习字课上被打的生疼的手心,眼下左手倒像是更难受了一样,阮蓉暗自呲了呲牙立马回道:“胡说,我怎是因为此才来说道,五妹你自己绣艺上不得台面,还不让人说了吗?”
阮渺薇一副叹息模样:“嘴长别人身上,不论如何爱说道些什么,我也不能拿物堵了去。但我好歹要她明白,绣艺不是高门里女儿的必需作态,身边自是有丫鬟嬷嬷针线,别是鸱得腐鼠,姿态摆的甚是底气却让人忍不住发笑。”
说罢还捂嘴真切的笑了几声,然后便不再看她自顾自地进了学堂,一旁的阮渺葶也是忍俊不禁,展了展眉头也随着阮渺薇进了学堂。
原地徒留下习字课不及格的阮蓉,还在那兀自想着阮渺薇说的是什么……思考无果后终于还是问向身旁一直跟着的族里姑娘:“瑛娘,她刚说的什么什么鼠是何意思?”
在一旁只当自己是透明的阮瑛娘,被问到头上也不能不回答,措了会词才答道:“是出自《庄子.秋水》的一个典故,大意是……庸人把俗物当珍宝,怕别人争夺……”
快略说完便装死不再说话了。
阮蓉最在意的便是身份,此刻被说会下人的技艺而扬扬得意,不消说又是一番的气恼至极:“她阮渺薇是什么身份,不过从我手里抢走的罢了,这等姿态摆的真真让人气愤,哼。”
阮瑛娘跟在阮蓉身边不是一天两天了,自是没少听过这样有逆的话,她家在族里并不显眼,靠着同窗的情谊才傍上恪毅侯府的三姑娘。
平时听着阮蓉的抱怨责怪,认命的担着垃圾桶的角色,此刻也是唯唯诺诺不多言。
大霁朝对女性虽然多有束缚,但并没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说法,些许有名的才女也多受推崇。
高门大户里的女子主持中馈、管理内院,并不需要自己引线绣花,自有下人忙活这些,绣艺再精进也不过是图个亲手的心意罢了。
这也是为什么阮氏族学里头的女席先生,除绣课的老师是府里头的章嬷嬷外,其他琴棋书画老师都是请来的女夫子。
故阮渺薇讽笑阮蓉的话并没有说错,其实更重要的原因是,阮渺薇是真的对这些个引线捻针的活儿不太擅长,几番接触下来只觉得甚是头大,如此便破罐子破摔一了百了了。
只可怜章嬷嬷还操心得这样那样给她示范十几遍,全然不知正主儿完全不放在心上,听说五姑娘其他课上表现优异有佳,怎么到自己这绣艺一课上却是如此的难以进步呢,急得章嬷嬷近来觉得自己头发都掉得多了些……
绣课上依往常一般,坐于棱窗边的阮渺薇与周遭的姑娘们格格不入,只见她斜支着脑袋瞧着外面的景色,神色淡然惬意,不像上课倒像是来赏景似的。
章嬷嬷经过前些日子看下来,如今也不再强求了,对此只当睁只眼闭只眼了。
学堂里榕树长得颇为繁茂,三丈宽的树冠绿意攘攘,并着远地近处摆放得当的常绿盆景,生机盎然有趣,似有点冲淡暮秋的景气。阮渺薇着眼一一看过去,倒是有些沉浸期间乐不思蜀。
男、女席间有些景物建筑格挡,但也是互通的,自阮渺薇坐着的窗边看过去,正好可以看到远处男席从树影间透出来的一角廊柱。
可是此刻那里似乎有个人,阮渺薇微眯了眼细瞧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