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惊涛一怒
江湖终于是忆起了惊涛。
领悟惊涛曾是他下山的初衷。在下山之初，他无日无夜不挂在心上。便是被“凤雪楼”坑骗，也不忘借着那点愤怒试图领悟剑式。
但后来因总是无法领悟，便渐渐歇了心思。毕竟相比前三式每次习练都能有所增益的感觉，参研第四式那种无力无奈的感觉实在不好。慢慢的，江湖每日练剑便只去练那前三式。至于惊涛，只盼着一朝顿悟去了。再后来与云朵儿一番相遇和别离，又在翠竹庵遇到柳如烟和雷震，再到白日里寻云朵儿不遇，这些天一直心情激荡不定，更是将领悟惊涛忘得干干净净。
是以，此时怒火支配的身体，自然而然地只会用起业已熟习的招式。眼下，江湖久攻不下，精神渐复清明，这才记起初心。
于是，江湖不再犹疑。剑势一变，运起惊涛起手势，唰唰唰连出三剑，仍是叠浪！却是不再直接攻向白衣人，而是击在其周身空出。像是在扁舟周围腾起了三头巨浪，蓄势待发，并不落下。而后剑势再变，惊涛出手！欲要一剑卷起三层浪，一股脑地砸向白衣人。
白衣人似乎也感觉周身压力陡增，落在下风仍自浅浅而笑的面容忽得一敛，想要抽身而退。但此时又哪里退得了！白衣人发觉无路可退，便准备咬牙硬抗这一招。但当他奋起全身力气招架时，却发现周围那些巨浪却是自己消退了。他心下一定：原来是雷声大雨点小，害得老子虚惊一场。不过这小子有点邪门，这单生意自己也算尽力了，还是早些撤去为妙。
想到这里，白衣人趁着江湖惊涛未竟失神的空当，闪身逃出剑势，却是直奔一旁观战的牛胜而去！
江湖懊恼不已！就差一点！如果自己下山一直坚持修习，如果自己早一些想到，盛怒之时断然出手，一定能一举突破。眼下，虽然心中仍存愤怒，但终究是泄了一些气，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江湖失神只是极短的一刹那。但当他回过神时，却见那白衣人已然欺向牛胜身前，正一掌印向其后心！
江湖不及多想，一个箭步闪身追上，但终究是迟了一步！眼见着白衣人一掌正中牛胜后心，将他击得飞出一丈多远。江湖不禁怒发冲冠，想也不想，趁着白衣人收招停顿之机，又是一个三叠浪攻了上去。
白衣人没想到江湖这么快便回神追来，又觉江湖这剑招虽声势甚大但徒有其表，这才在临走前不忘过来补上最后一掌。此时见江湖故技重施，他也并不惊慌，甚至犹有闲暇调笑：
“小兄弟，剑法不错啊！可惜，只是银样蜡……”
白衣人才说到“腊”字，忽觉此番剑势与前次并不相同，惊雷之后更接暴雨！他感到身遭早就埋伏好的三头巨浪不再是个摆设，而是被江湖一剑悉数搅起，旋转着扭成一股，劈头盖脸向自己砸来！慌忙间，白衣人收声屏气，双掌交叠迎上。
只听得“咔嚓，咔嚓……”几声脆响，白衣人双臂胫骨尽断，江湖剑势犹未停歇，直直印向白衣人胸膛，又是几声脆响，白衣人胸骨碎裂，整个人倒飞而出！直直飞出三丈开外才“砰！”地一声摔在地上，当场气绝身亡！死时犹自双目圆睁，一脸的惊恐和不敢置信！
江湖看着白衣人倒地后，再不曾动弹一下，心神为之一松，身子摇晃几下，也砰地一声仰面摔倒。
竟然脱力了！
江湖躺在地上大口喘气。方才，他见牛胜被白衣人一掌击飞，心神震动下不及多想，便把方才未竟之惊涛剑式又使了出来。这番他心无杂念，没有执着于为突破惊涛而使用惊涛，又恰逢怒火升腾，正是既符合了止水心法之要旨，又贴合了惊涛剑式之精义，这才一举功成！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一式惊涛竟将他体内剩余真气掏了个干干净净，险些因为真气不济而功败垂成。
他从洛城一路轻身赶来，其间虽注意调息，但毕竟紧张牛家村情势，调息的时间并不充裕。是以，他赶至牛家庄时状态并不饱满，与白衣人一番恶战，特别是起初陷入下风紧张应对更是耗费不少，但他体内真气少说也还剩有三分之一左右，却哪曾料到，这一剑就全部用了出去！也难怪能有这般威力！
江湖躺在地上气息稍一回复，便挣扎着爬了起来，摇摇晃晃的走向牛胜。牛胜后心中了白衣人一掌，那人号称催心掌，这掌上功夫自是了得，牛胜此时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江湖走到近前，一探鼻息，尚还温热，只是呼吸已然渐有渐无。再一看背后伤势，却见那一掌并未正对心脏，否则牛胜应是当时便已气绝。但即便如此，只怕也是回天乏术了。
江湖正在思索如何能救治牛胜，却见牛胜嘴唇翕动，似是有话要说，连忙俯身把耳朵凑了上去。只听得牛胜微弱到似有似无的声音：“报……应……”
声音戛然而止！江湖再探鼻息，已然气绝。
江湖以为牛胜所言“报应”，是对他生前从事那些无本营生的悔恨，不禁心下戚然。因为江湖认为，牛胜劫道一则情有可原，二则劫之有道，本不致遭此横死村头之报应才对！他的死，包括牛家庄其他一十六人之死，委实都是受了自己的牵连！
江湖心中已然认定，这是玄冰堂在行报复之事。若不是自己夺走了那枚珠子，牛家村众人当会一直安然无恙。虽然苦于短水少粮之困境，但总好过眼下尽皆丢了性命！但是自己当初也是一片好心，想要帮助村子恢复原状，并没有做错啊？那到底哪里出错了呢？为什么会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江湖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和迷惘中。
迷惘的江湖一边苦苦思索求解，一边硬撑着身子，机械地一剑一剑挖出一个大坑，将在火场外的几人尸体尽皆拖了进去。包括那白衣人，也在旁边给他单独挖了一个小坑，一并埋了。至于火场中人，那便当是高僧圆寂，行那火化之礼，无需再埋了吧。
把两个坑填上，江湖还想去找些石头刻碑，但他本就是强撑着做这一切，早已是强弩之末。加上心神不属，意志消散，此时将众人入土为安，也算了了最后一点执念，终于支撑不住，昏倒在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