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活了多久,可不是因为我是受过那天雷劫镀了满身金光的老神仙。也不是大人嘴里闲得慌没事干天天满世界捉小孩吃的妖魔鬼怪。
我只是一朵花。
花是不能说话,不能交流的。我只能在脑子里成天自己跟自己絮叨。
可是花有脑子吗?
没有脑子我是怎么思考呢?
我又是怎么记住这些东西的呢?
而且我拥有记忆,每一世都有,永恒的记忆,记忆里都是花。每一生一世我都是花。
沮丧的来讲我甚至连妖精都不是,因为花是不能修炼的,修炼的年限太长了,而花的寿命太短。
你说花仙子?人家本来就是仙子,在花丛中玩耍结果偶遇凡人为了隐蔽自己变小缩藏在花芯儿里被大嘴巴采蜜人不小心瞥见而已。
还有美人鱼,真的只不过是一只缺心眼仙女玩累了洗个澡,忽然有过路人,为了避免被发现急忙捏了个诀幻化成鱼,哪知道术法不精时间又紧赶,才幻化一半的时候就被发现了……
从此以后凡是水边嬉戏的仙女遇到来人官方完美做法是来得及变身的变全鱼游走。
时间紧迫或灵力低下的,可就地变出个鱼尾巴顺势趴在岩石上,再婀娜多姿扭几下完美伪装成这新物种。
哦,倒霉倒来不及变身的小七公主只能敛住周身金光跟董永回去过了好几年男耕女织日子。最后被发现还被罚的好惨。爱情不爱情的咱先不谈,毕竟花可不懂情爱。
万物皆有法,仙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尽量不与凡人接触,不被凡人发现自己的仙体。
为什么?大概一是控制仙口增长二是减少人类无为死亡吧。
是无为死亡,没有任何意义的那种。
毕竟传说和眼见又是一码事。
听说世上有仙长生不老万寿无疆,真的相信且去修炼的万里不见得能挑出来一个。
但是如果神仙被凡人们看的多了,别管他是金光闪闪左擎苍右牵黄大喝一声从天而降降服妖兽保了一国太平,还是人家只是下来采蜜摘果子打鱼。
当人们见了真正的仙就会想自己成仙,试想一万个人一万人大概都想成仙。
人人想长生不老金光闪闪降妖采蜜摘果打鱼。
但是真正有灵根能飞仙的人也增多不出来几个。
可如果人人,皆沉迷于此,地谁种,活谁干,国家谁辅佐?人人不务正业毕生只求飞天术。整个人世界都乱了套了。
当然凡人生死与我区别来说也不过是多一捧少一捧的花泥的区别。
我是花,不入轮回,孟婆也不会有闲到在我枯萎前过来劈头盖脸泼我一头汤。所以我带着我的记忆再入轮回。
花开花落一年,每一世从发芽到成熟到枯萎整个花期自然消逝的时候少之又少。
更多的时候是:来了一只鸟,哒!我被啄死了。
来了一个小孩,叭!我被揪走了。
来了一只虫子,啊!我被吃了。
下了一场大雨,哗!我被冲散了。
降一场干旱,我眼看着自己晒成干花……
然后白光乍现场景转化就是换地方重新发芽。继续重复短暂的新生。这是一世一世又一世。
我是一朵花生生世世的花。直到我遇到这个妖怪。
今天我是我记忆以来最开心的一天,最放松的一天。
我记不过来这是我的第几世,我在飞,不对准确来说我在飘。
这一世我是蒲公英,不像往世我只有被人摘走以后才能有短暂的移动。还是被动的。
忽然狂风乍起,吹的我东八百米西八百米,然后像蜜蜂跳着八字就摇起来了。蜜蜂八字舞,我总看它们跳,也不知道自己跳的好不好,怪想叫只蜜蜂来点评一下的。
就在我头上最后一丝绒毛都快被吹扯掉的时候,风停了。我落在一片普普通通的地里。
像往常一样我开始自觉的等待白光出现,正常的流程是,白光一闪光亮消失后我的下一世就随之开始了。至少这个小妖出现之前我都是这么认为的。也都是这么过来的。
可许是风吹走了沙,散了云,当我第一次见到李微风的时候,所有的阳光好像都打在了他的身上。他低下头看着我,阳光从他的脸颊透过来。他的轮廓虚晃,好像带了一层光圈似得。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李微风,据他所说是个仙。
这种说法许久我都不能认同,在我的认知里李微风一定是个妖怪。
事出反常必有妖,仙界法度严明怎会让你个仙人随随便便现身给我等花草树木观看?
修道中且鲜见仙现形,却常有物冒仙形象而现,冒仙之物为何物?
答曰:邪祟。
即便他是“妖”,他可以看到我,也能听到我,他是也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是第一个认知到我的人。
而他之所以能认知我,是因为老子穿越啦!!!
老子现在整个一刚出生的女娃娃躺在李微风怀里。我穿他怀里去了!
可是谁能给我解释一下,他喵的花为啥能穿越。
人的灵魂到另一个时空人的身上,叫穿越。
鬼的灵魂到另一个人身上,那叫附身,叫夺舍。
一株植被竟然进到了一个女婴身体里。我想了想,女婴肯定不会走路,也不可能爬到花田里让我上身。
持久的思考让我发呆,持久的发呆眼干眼涩,眼涩就会不自觉的眨了眨眼睛,眨眼的时候会不习惯的用手去揉,然后奇异的触觉又促使我盯着手看。
最后我看向抱着“我”的李微风心里暗暗“冤有头债有主,听说夭折的婴儿最凶了。去找李微风吧,是他带你来的,与我无关。妈咪妈咪哄。爹地爹地咻。去找李微风!”
不过直到现在眨眼睛,还是会感到奇妙,眼皮与眼皮的触碰,一张一合,明暗竟可尽可掌控。
作为一朵合格的好花,彼时我虽然可以感知但是我没有眼睛,自然也不会闭眼睛不能睡觉,日日夜夜都在看着世间万物,我以为的我不知道什么是累,原竟是因为我从来没有放松过。
原来不知道累是因为从未感受过不累。
星辰大海沧海桑田日日夜夜每时每刻从未歇过。
我苦笑了一下,婴儿也能苦笑吗,一定很丑很难看不然,不然李微风怎的会把手覆在了我的眼睛上。它轻轻的合上它们。
“睡吧。”李微风的声音也是轻轻的。
我,终于可以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