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二皇子殿去。乔灼留下来和裴皇后说话，自然是不会跟上的。霍青时瞧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转身往前去了。
陆曜一路无话，就算霍青时怎么瞧他，他也不抬头看她一眼。是啊，这哪里是回他二皇子殿？这就是去拆了他的二皇子殿啊！
若是以前，贾贵妃还能出来说道说道，可是现在，贾贵妃被禁足，德妃死了，后宫之中，贾派的手手脚脚全部被裴皇后齐刷刷砍断，只剩下一些阿猫阿狗小蚂蚁什么的，难当大事。
若非如此，若非后宫的贾派窘迫到了这个地步，裴皇后也不会将手伸到二皇子陆曜身上，给他扣一个谋逆的罪名。
霍青时慢吞吞地走着，似乎只要她够慢，就可以不去二皇子殿，就可以想出法子来保住陆曜。可是没办法，随行的不光是侍卫，还有廷尉卒，甚至还有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这些人哪一个单拎出来，都是一个唾沫一个坑的主，更别说凑在一起了。
裴皇后这回是要玩一把大的，陆曜就是这场局的牺牲品。
陆安和陆闲一前一后走着，谁也没有多看陆曜一眼，陆曜浑身发冷，就好像是一个透明人一样，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也与周围的一切无关。
从小到大，他确实收获了无数别人可望而不可得的东西，父亲的慈爱，高贵的身份，只要他想，从小到大，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他不是嫡长子，却是他们兄弟三人之中最有希望继承皇位的人，这么多年来，似乎只有别人羡慕他的份儿。
可是又有谁知道，他多羡慕陆安和陆闲？好歹就三兄弟，陆安和陆闲关系好，单单就把他晾在一边。两个妹妹，陆婉婉是陆闲亲妹妹，关系自不必说，陆蓁蓁整个一野小孩，这么多年来陆曜见过她的次数屈指可数。
兄弟姐妹之间的情分也就罢了，帝王家嘛，本来就不该奢求什么兄友弟恭。可是陆安在整个京城都吃得开，一提起他，便是温润如玉，令人如沐春风。陆闲身边也有霍青时柳深塘这样的好兄弟。
唯独他，周围什么也没有。贾贵妃和贾忠说，成大事者，不能拘泥于儿女情长，也不能局限在江湖情谊之中。是以，他的婚事是贾忠做的决定，他到现在没有一个如霍青时之于陆闲的朋友。
只有一个小元。当年小元失手打碎了花瓶，要被拉出去杖毙，他瞧着可怜，保住了她，还把她破格提拔为一等丫鬟，让她跟在自己身边，一跟就是七八年。七八年来，他的心事，他的理想，他的抱负，无人去听，只有小元。
可是如今，这个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姑娘，不知道为了什么，将自己背叛的彻彻底底，让陆曜彻底心灰意冷。他活到现在，别人渴望的，他视如粪土，可是他渴望的，却是连接近的可能都没有，唯一一点希望，也在小元的供词中打破了。
“没有？”
“没有。”
“没有。”
“我这边也没有。”
陆曜猛地抬起头来，眼中有些彷徨，但更多的是希望。霍青时和一部分小队搜了他的主卧，其他人带队将整个二皇子殿搜了个底儿朝天，可是都没有发现小元口中所说的那本看不懂字的天书。
霍青时情绪高涨：“没有！回去复命！”
说着，霍青时瞧了一眼陆曜，正好对上了他闪着泪光的眸子，那一双眸子里，噙着泪，更多的，是对有些将要破碎的东西的挽回。
霍青时不知道是不是裴皇后的安排出了岔子，不过这样也好，已经闹了这么一出，之后肯定不会再来找陆曜的麻烦了。而陆曜之后说话，也能硬气一些。
可就在这时，陆闲一把抓住了霍青时的手，皱着眉头冲她摇了摇头，随后又看向陆曜。
陆曜将陆闲的动作收入眼底，迎上的，是陆闲仍显担忧的眼神。
陆曜和霍青时二人心中立刻咯噔一下，方才飞上天的心情，一下子沉入了水底。陆闲很少这样，可是他只要这样提示了，就一定说明有些事情要发生了。
果然，就在这几人战战兢兢的时候，一个太监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道：“小元姑娘，小元姑娘说，不是二皇子殿！”
霍青时和陆闲对视一眼，又齐刷刷看向太监。
“小元姑娘说，是在，是在贾贵妃那儿！”
贾贵妃！
霍青时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回的目标不是陆曜，而是贾贵妃！
太监总管一副心下了然的表情，冲霍青时道：“霍公子，走吧？”
“你们敢？！”陆曜吼道，“我娘是贵妃，岂是能让你们说搜就搜的？”
没有人回答他，或许大家都觉得他这句话就是一个笑话。连他二皇子，最有希望做太子的人的宫殿都搜了，贾贵妃的宫殿还有什么搜不得的？
再说了，贾贵妃再大，能大的过裴皇后去？就算贾贵妃之前盛宠不衰，可是也不看看这几十年来一直坐阵后宫的到底是谁？如今贾贵妃被禁足，连探望皇帝的资格都没有，而裴皇后却稳坐钓鱼台发号施令，谁更胜一筹，显而易见。
这一队人浩浩荡荡的来，又浩浩荡荡的转移阵地。若说之前陆曜的心碎了七八块，如今是彻底被碾成了渣渣。他原以为这一切都是误会，小元并没有背叛自己，可没想到，小元出卖的不光是自己，还有贾贵妃。
贾贵妃这儿已经好几天都没什么人来，来的人要么是传达什么新指令，要么就是陆曜顺道来瞧瞧。如今这么多人闯入，贾贵妃也是吓了一跳，旋而尖叫起来：“你们这是作什么！反了天了！”
“哟哟哟，贾贵妃。”太监总管一副笑模样，“话可不敢乱说。咱家搜您这儿，就是奉了天家的旨意，怎么能叫反了天了？还是说，咱家搜的是您这地界，就是您口中的反了天了？”
这一句话噎得贾贵妃一句话也说不出，这不是摆明了指控她有意谋反吗？她怎么敢接话？
陆曜三步并作两步挡在贾贵妃面前：“有什么冲我来！对着我母妃如此冷嘲热讽，算什么本事？”
“嘿嘿。”太监总管干笑两声，“没本事，咱家没本事。”说着，一挥手，“给我搜！”
霍青时算是看出来了，什么自己带队搜查，自己就是个吉祥物，用来堵住一些有心人的嘴罢了。这太监总管，才是真正的狠人。跟了宣和帝这么多年，一步一步从一个小太监爬上现在的位置，结果居然是裴皇后的人。深藏不露，深藏不露啊。
“你！你们！”贾贵妃哪见过这阵仗，一下子哭号出声，“天杀的！没天理啊！叫你们欺负到本宫头上来了！本宫要见陛下！本宫要见陛下！”
一边说着，贾贵妃一边往外闯。可是现在谁还给她几分面子？这皇宫的大门紧闭着，再大的哭声，也传不到贾忠耳朵里去。两个侍卫拔刀一架，挡住了贾贵妃的去路。
贾贵妃更受刺激，冲两个侍卫大骂道：“好啊你们！就连你们这种杂碎，也想骑到本宫头上来了是么！好啊！你们两个，今日有胆识，有本事，就用你们手中的刀捅死本宫！算你们两个是条汉子！如若不然，本宫杀了你们喂鱼！”
陆曜拦不住贾贵妃，也是怒火中烧，他原本就心气高，没受过这般侮辱，又看见这两个侍卫对自己的亲娘拔刀相向，更是气上心头。于是也不拦着贾贵妃了，自己冲上去抡了一拳，将一个侍卫打倒在地。
侍卫到底是侍卫，就算敢拔刀警示，也不敢真的对皇子和贵妃做什么，故而另一个侍卫干脆丢了刀，扑上去用身子拦住陆曜。
霍青时大惊失色，和陆闲一边一个连忙拽住了陆曜，将他狠狠拖住，强行抱到一边儿去。
“放开我！”陆曜气红了眼，“我杀了他们！”
“哟，您怕是谁也杀不了了。”太监总管从屋里出来，仍是笑眯眯的，瞧了瞧霍青时，点了点头，“拿出来吧。”
两个小太监恭恭敬敬走上前来，一个手里捧着一本书，另一个手里捧着几页纸。书是天书，纸是抄天书的纸。
“人赃俱获，带走！”太监总管的尾音上扬，却又有些沙哑，说不出的尖锐难听，还带着些怪异。
贾贵妃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挣扎不过，被廷尉卒带走。贾贵妃宫中稍微近一点的宫女太监也都被系数带走，只不过这些人就没有贾贵妃那么舒服，可以住廷尉狱，这些宫女太监要去的，是慎刑司。
陆曜被霍青时和陆闲死死抱住，愣是挪不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娘被人带走，却无法阻拦，整个人近乎崩溃。到这个时候，他自然知道这是裴皇后给自己和贾贵妃下的套，可是却无可奈何。
安顿了陆曜，霍青时特意跑了一趟慎刑司，找到了小元。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小元抬头，看了霍青时一眼，“书不是我放的，我若不这样，今儿查出来的，就是二皇子殿的问题。”
霍青时一怔，还要再问。
小元摇摇头，站起身来，隔着栏杆看着她：“我认得你，你是霍公子，我家殿下有时候会提起你，说你是个好人。”
“你是好人吗？”
霍青时沉默了一会儿：“可能吧。”
小元双眼噙泪，点了点头：“那我求你，帮帮我家殿下吧！小元来世做牛做马，也在所不辞！”
不等霍青时反应，就见小元猛地冲上前来，脑袋磕在了栏杆上，慢慢滑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