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娘娘!”茯苓急匆匆地往寝室里撞,气喘吁吁的叫唤着,平日里的礼节全都打水漂了。
越灵怀里抱着一个睡着了的奶娃娃,听见茯苓的话,只是淡淡抬眼,并没有动怒的迹象。
她轻拍着孩子的背,随后从容地朝着茯苓开口:“何事如此急躁?”
“相爷和夫人被皇上打入地牢,明日午时处斩!”
闻声,越灵柳眉轻蹙,“荒唐!岂能用这种事说笑!”
茯苓见越灵面色如常仅染愠怒,便知自家娘娘确实不信她言。她蓦地往地面跪去,满脸的惶恐与急促。
“娘娘!事发危急,奴婢又怎敢用丞相府上百性命与娘娘说笑!”
也许是因为茯苓目光中深入骨髓的恐惧,越灵对那个男人的信任忽的有些动摇。
这会儿,门外又闯入一位太监,越灵一瞧,竟是皇上身边的小喜子。
小喜子素来与她颇有交情,此番前来定是有事发生。思至此,越灵眉心突突跳,有种不祥的预感在心脏处蔓延。
“奴才见过皇后娘娘。”小喜子弓手垂头,朝着她问安。
“起来吧。”
说罢,越灵顿了顿,没等小喜子先道来意,便点出了心中疑问。“公公来此,可是皇上有事告知?”
小喜子抬头,果然也是满面急慌,在他道清事情经过以后,越灵抱着孩子的那双手禁不住颤抖。
小喜子没敢多留,离去以后,越灵将孩子交给奶妈,携着茯苓奔向乾隆宫,一身清丽的水蓝宫装仿佛带着风。
乾隆宫门前是两名侍卫,似是早已知晓越灵会来,只是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皇后娘娘”便把人放了进去,而茯苓则是被拦在了外头。
“皇上!臣妾求皇上开恩!”
如愿见到那个男人,越灵双膝一倒,跪在了他的面前,一开口便是求饶。
谢清渝瞥了一眼毫无礼数的越灵,也不恼,手上提笔作画的动作不停。“不知皇后所求何事?”
“乃是丞相府满门抄斩一事!皇上!阿爹一片赤诚心,忠君忠国,又岂会随叛军谋逆造反,求皇上明察!”
越灵跪地,背脊挺直,明明是低微求人,偏偏如此傲骨。她字字句句如同泣血,眼睛里的水光像是能晃出泪珠,似坠风尘。
“明察?”谢清渝勾唇,目底讥讽倾涌,终于停下动作正视越灵。
“就算越鸿基不曾谋逆,那又如何?”
越灵听罢,怔住,水珠从眼里滚落。她望着那位君王的眸,似乎读懂了什么。
见她如此,谢清渝又笑了一下,“皇后冰雪聪明,到了此时此刻,总该明了了吧?”
“臣妾……明了。”越灵双瞳一闭,绝望萦绕心头。
君王的意思如此显明,她又怎会不懂。娘家即将化土成灰,阿爹阿娘将死,她怨极这世道不公!
“臣妾斗胆,只求皇上一句解释。”
“用相府嫡女身份迫朕娶你、强硬的给朕下药求子、下毒杀害太后、收买朝中人心,这里一桩桩一件件,哪一样不是死罪。你们相府,真当朕瞎了眼么?”
耳畔边是君王嗤笑,越灵竟觉得头昏脑胀,脑子里只容下他一句话,“臣妾以为,皇上是甘愿娶臣妾的。”
“笑话!若不是因为择储在即,朕又怎会被迫娶你?”谢清渝眯眼,丝毫不在意自己脱口而出的话会为越灵造成什么样的打击。
越灵双腿一软,瘫软在地,目光空洞。
原来仅仅是因皇位么……
既已撕破脸皮,谢清渝的脸色早已不复往日柔和,他手一挥,任由侍卫将她拖下大殿。
“传下去,皇后越氏犯上欺君之罪,废其后位。念在其贤良淑德,特赐一勺砒霜,明日行刑。”
清冷的声线无疑在越灵心口划出一道口子,她也不挣扎,像个纸扎木偶般任人摆布,挂在脸上的两行清泪在空中斑驳,只留绝望。
“对了。”
谢清渝突的恶趣味地笑着,身旁俩侍卫停下动作等着他的吩咐,他却直直望向越灵,嘴角翘起诡谲的弧度,眼里尽是恶意。
越灵本就对他再无期望,可是君王接下来这句话却硬生生令她瞳孔猛缩。
“那个叫谢祁的孽种,朕不是很喜欢。”
听见自己亲生孩儿的名讳,越灵蓦地紧攥着五指,面上又重新有了情绪,面色扭曲地朝着他吼:“你想对祁儿干什么!他是可是你的亲骨肉!”
“既是孽种,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上。”
看着越灵逐渐腥红的眸还有越发疯狂的面孔,谢清渝心下甚是解气。
他冷下了俊脸,“卿卿半月前被迫嫁给叶顷奕,而朕此番好意,是要点醒你的自作聪颖!”
卿卿?越灵蹙眉,对于这个名字陌生得很。只不过,谢清渝那亲密的称呼令她内心绞痛不已。
没有给越灵辩驳的机会,谢清渝继而对着一旁下人道:“谢祁并非朕亲生儿子,乃废后与人私通生下的孽种。传令下去,将孽种五马分尸!”
越灵站了起身,用力尝试甩开两个侍卫的手,“谢清渝!你究竟在胡说些什么!你若是敢动他分毫,我越灵做鬼也饶不了你!”
她面上狰狞,为了儿子露出最丑陋的嘴脸。
对于她魔怔一般的举动,谢清渝无感,再次让人把给她拖走了。
翌日——
“废后越氏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念在废后往日贤良淑德,欺君之罪作罢,可与外人私通论罪当诛,且赐一勺子砒霜,今日行刑,钦此。”
越灵被关在冷宫,头上的发髻与身上的衣裙在经历昨日疯了一般的挣扎反抗以后早已污秽不已。
来送圣旨的是小喜子,身后还跟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
越灵溃败的瘫坐在冰凉地面,怔怔地模样仿佛出了神,也不晓得有没有听见他的话。
瞧她如此,小喜子微微叹息。
当初的皇上还只是储君,与娘娘成婚的事儿成了谢家王朝一段佳话,可称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娘娘十年痴情,十年真心,这些年来全心全意侍奉君王,如今却是落得如此下场……
越灵开了口,眼神还是落在天际以外更远处。
“我…也不为难你们了。”
她的声音嘶哑,大约是因为半日不曾进水。
越灵接着说,“临死前,我只想见祁儿最后一面…”
言罢,身边的张公公却冷笑一声,打开了捧在手上的盒子,然后把里头的“东西”倒在越灵前方。
“你的儿子?早就被皇上五马分尸了,还盼什么呢!”张公公的声音刺耳得很,越灵却没有多余的心思搭理他了。
她怔怔地望着满地残骸,眼神空洞,本意想弯下腰,最终却“扑通”一声双膝跪地。
越灵伸手捡拾残骸,目色腥红得不似人样。手里捧着的头颅上的面容与她心心念念的孩儿无异。
她双手颤颤巍巍地把四肢骨骸拥入怀中,眼里赤血色的悲凉涌然而出,汇聚成疯魔般的痴狂。
“我的儿……”
“娘亲…是娘亲对不起你……”
越灵低下头去亲吻孩子冰凉的眉心,闭眼时睫毛颤动,凝出一滴血泪,从眼角滴落到孩子面上,砸出一朵血莲花,与孩子脸上病态的苍白形成浓烈的对比。
越灵抱着死去的孩子,低着头不肯抬,此刻喉间竟发出慈母失子的悲鸣。抬眼之际,她望向张公公,目底仿佛从九幽地狱里伸出白骨阴爪的血色地带,荡出一片蚀骨冰寒的幽暗荒芜。
她呲牙咧嘴一笑,那微微轻颤哽咽的声线缓缓的在寝室内放大:“你们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对他…他不过是个孩子呀。”
本以为她会做出疯魔的举动,士兵已经握住了剑柄,随时准备拔刀,越灵却突的大笑起来。
她抱着怀里的孩子,吃力而缓慢的站了起身,柳絮般的身子摇摇晃晃。
“今日父母双亡,我也不曾怨过谢清渝,只怪自己错爱,可是,可是…哈哈哈哈…他杀了我的儿啊…哈哈…他为何、为何能够如此狠心……”
说着,在诸多双眼睛的注视下,越灵病态般的笑着,话语间带着浓浓的哭腔,无理取闹般控诉着那个君王,笑靥却又足以让骄阳失色。
她单手拆下发间的一支发簪,这个举动让张公公警戒性地往后退了三步,也让士兵拔刀相向。
越灵寒下了眸色,恶狠狠地剜了一眼张公公,还有更远处那个养尊处优的君王。
“我越灵以孩儿性命为誓,此生将化作厉鬼,生生世世,让你不得好死!”
紧接着,“咻”的一声,是利器扎破咽喉溢出鲜红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