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心里欢喜的时候，大概是如何也难以掩住眉眼间的笑意吧。
程之谦虽稳重，但并非古板严肃之人，更非难以亲近之辈。
他平日里也常笑，亲切的笑，客套的笑，安抚的笑，为表尊重的笑……种种皆有，但如此发自内心欢喜的笑却是非常难得的。
笑，原本就是纯粹的，以示欢喜。
笑，又是极具感染力的。
程之谦这一笑，若是让付言蹊看见了，说不定会出口玩笑道“当真有一种春风迎面而来的柔和之美，仿佛看到繁花盛开，令人心生愉悦”。当然啦，她说这话时，语气颇不正经，但脸却会随之泛红。付言蹊有点戏精的特质，常常喜欢逞强调戏他人，可最后常常是自己先觉得不好意思。
程之谦噙着笑，细细看过付言蹊发的信息，尤其是最后那句话。接着，他回复了几句话，才去浴室。
浴室很整洁，用具质量不错，或说整个房间的物品都很好。
程之谦来时太赶，并没有太多准备，幸好酒店提供的东西都不错，可以放心使用。
在这个特殊时期，全国上下凝心聚力，共同抗击病魔，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能上前线的人，毫不犹豫；不能上前线的人，便竭尽全力提供保障。有这样的人们，病毒怎么可能继续猖狂下去！
这场抗疫战争接近尾声，将获全胜。医务人员的工作虽比之前轻松了不少，但工作到深夜的人，总会感到或多或少的疲倦，沾床即睡。然而程之谦洗漱完，坐在床上，又拿起了手机。
他点开和付言蹊的微信聊天对话框，向上翻着信息，一直到二月二十五日。然后，一路看下来，偶尔点开语音听着。
年初五时，他和同事们来到这里。刚开始的那段时间，情况复杂，大家压力都很大。在隔离病区内，医护人员像陀螺一样高速旋转，几乎站着都能睡着。
后来，担心医务人员有过大的心理压力，一些心理专家主动来给有需要的同事做心理疏导，其中一个恰巧是他许久不见的高中同学。
那天，他和陈临走在一起时，刚好就看见了熟悉的人影，于是便上前打了一个招呼。
老同学得知他在这里工作，担心他心理状况，便也关切地问他“生活上心理上有什么变化吗？”
他向来会调节压力，那时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就笑着婉拒了。谁知，晚上回到酒店，就看到了付言蹊的信息。说不吃惊，是不可能的。
来到这里后，一般情况下他都把手机放在酒店房间。因为病区工作多，病房又不可以带手机进去，即使有急事也是当即找人，所以在医院里很少要用上手机。
看到付言蹊发的语音信息，他首先是感到奇怪的。
当初，得知他要来湖北，付言蹊也很支持，很是认真地看着他说“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大家的，你不用担心我们”。她确实是这么做的，从不让他担心。自从他来了湖北，除了第一天的报平安信息，两人便没有再多的交流。
他一点开语音信息，她轻快的声音立马就跑出来了，像她的人一样，很有活力。
她说，“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你是个很棒的医生，尽力就好”“如果心里不舒服可以找陈临那个话痨聊聊天呀”“你有空的时候也可以跟我聊天啊，我担心你忙，所以才一直没有给你发消息”……
一般情况下，她不发语音信息的。也许真是担心极了，觉得语言更能给人力量，一句接着一句，似是说得难以停下。
那时夜里很静，可她的声音却并不突兀，轻快又温柔，仿佛人就在身边。程之谦好静，但真的很喜欢付言蹊的絮絮叨叨，那会让他觉得生活更加鲜亮了。
听完语音后，程之谦给付言蹊回了语音信息，只说自己没事，让她不用担心。
了解了大概情况，他便猜到是陈临通风报信。那小子，果真是有一点风吹草动就活跃异常的人。
说真的，他很高兴。虽然不希望付言蹊担心，但程之谦还是在心里给自己的好兄弟点了个赞。
自那天后，他每天都能收到付言蹊的信息。她像写日记一般，给他汇报每天的生活。因为工作原因，他们很少能同步聊天。通常，付言蹊发了信息，他隔很久才回复。
他还是没有带手机去医院，只是习惯了每次下班后马上看手机，习惯了每天睡前再看看她发的信息。
偶尔视频，她看到他的手和脸，也装作无甚大事，有时甚至打趣道“这是英雄的勋章”“程医生更帅了哟”。
她知道他的信仰，也理解他的坚持。
她说过，如果他不做这些事，他就不是他了。
两人一块儿聊天，一会儿说说家人的近况，一会儿聊聊各自的生活，一个说，另一个便认真听，很是和谐。
日子一天天地走着，程之谦虽然不在付言蹊身边，却也知道她不少的事。知道她做志愿者帮忙分发物资、入户走访，知道她因疫情无法去育苗看孩子们而愧疚，知道她在给学生上网课时闹了小乌龙被善意嘲笑……
当放下手机躺在床上时，程之谦想到了回酒店时路上看到的樱花。
三月底了，樱花陆续开放，很漂亮。他想，家里的木瓜海棠也应该快开了吧。
起初，那处房子并没有海棠树。他年少时便想过，若是有一天娶了心爱的女孩，一定要在院子里为她种一棵木瓜海棠。
那日，阳光浅酌，微风轻柔。
他带着她，去看他们即将入住的新家。他认真地给她介绍房子的每一处地方，每一个物品。
果然，她很喜欢。
当介绍到木瓜海棠时，不出所料的，他在她脸上看到了疑惑的神情。他顿时起了坏心眼，看着她着急，看着她一双鹿眸般的眼睛盈着困惑，最后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向他寻找答案。
他转向木瓜海棠，实际上视线仍专注着她。他解释此木瓜非彼木瓜，讲述木瓜海棠的花期果期、药用价值。
当她好奇地问他种这棵树是否用来入药时，他沉默了一会儿，又暗自失笑。
虽然他自小便接触中药，但应该还没有对中药如此情根深种。可是真正最重要的原因，若是说出来，恐怕是会吓她一跳吧。
于是最后，他只道木瓜海棠长得好看，料她会喜欢。她信了。他心里松了一口气，同时，却也有些莫名的失落。
事实上，虽然种植木瓜海棠是有其好看的原因，但更重要的，还是因为“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木瓜海棠象征着爱情。
世上的树千千万万，有磅礴者，有高洁者，有秀丽者，程之谦却甚喜木瓜海棠。
愿种木瓜，以结永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