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其实，这么多年，也不只是你和乐薇。还有一些，哦，不，是还有很多其他的女孩子。”
他站起来，走到书桌旁，拿出一沓照片，递给顾醒，又坐下。
顾醒静静的翻看着。每张照片上都有两个人，一个是漠凉，这点没变过，但另一个人都从没重样了，几十个，上百个，顾醒没见过的女孩。
他们都在漠凉身下，露出享受的表情。
背景基本都是酒店一类的地方，也有几个是一看就知道是在酒吧里。应该是偷拍，但拍的效果挺好，漠凉的脸不是很模糊。
顾醒看着那些照片。仔细的看着。
这些，从另一个意义上说，也算是漠凉成长的纪念册，顾醒看着那些照片上，他的脸逐渐从青涩变得成熟。
他说：“还有一些，太多了，都是类似的。这些人，当然都不是重点。这些，”他又拿了些照片给顾醒，“才是重点。”
顾醒接过来看。
他说：“我只想让你知道，他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同时和乐薇在一起。你可以从他穿的衣服辨别出这一点。”
顾醒拿起最后一张照片。
他说：“哦，对，你们回来之后，乐薇也回来了，这张照片是漠凉去接她的时候照到的。说起来，那时候你身体还很虚弱，基本都不怎么出门。漠凉只需要告诉你他要处理生意，就可以去探望乐薇。恩…探望这个词不是很准确，他们，每次见面都会在一起，在一起，你懂吗？照片当然是有的，但你还是别看了。”
他说：“本来我可以不浪费这个时间给你解释，以前年轻气盛，总是用不合适的方法解决问题，现在我也老了，性子好了些，我不想伤害你，我只想告诉你，漠凉，他不能给你幸福，他没有那个能力。”
顾醒说：“为什么先找我？”
他笑了笑，没回答这个问题，接着说：“一会儿，我会让漠凉做个选择，最后一次选择。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不会伤害你，你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孩子。况且，在知道了这些之后，你自己也会有所判断。不过你应该跟我一样很想知道，他到底会选谁。”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果然，世界上没有偶然。顾醒还以为上帝终于偏心一回。果然，都是有原因的。
他真的不属于顾醒。
从来都没有过。
他拨通了电话，说顾醒和乐薇都在他手里，问漠凉要救哪一个。
漠凉想都没想，说，乐薇。
爱和死让你无法选择。
顾醒生命中，最美丽、最灿烂的岁月到此结束。
“你为什么回来住了？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
“你少装傻，快说。”
“说什么。不知道。”
“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
“你说不说？”
“没什么好说。”
……
类似的对话在顾醒和婉之间进行了不少于几百回了，有些人就是这么的好奇心旺盛，没办法。
婉对顾醒吹胡子瞪眼的，顾醒对她报以微笑。
她没辙了，第一千次叹息，说：“真搞不懂你。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顾醒打断她：“快上课了。”
她哀怨的看顾醒一眼，顾醒说：“不能迟到，快走吧。”
走在路上，婉不停的偷瞄顾醒，每次感觉到她是视线，顾醒总是看回去，微笑着问她有什么事，她会表情怪异的摇摇头，然后隔几分钟继续偷瞄顾醒，顾醒再问她，他再摇头，无限循环。
大一上半学期结束时，顾醒的成绩在年级名列前茅。顾醒告诉自己要保持这种势头，争取拿奖学金，让妈妈开心。
有时候照镜子，自己都会有些迷惑。
跟以前长的不太一样了，变好看了些，微笑的神情有点眼熟，顾醒想不起来了。这个城市的水土让顾醒的皮肤好了很多，白了很多。婉问过顾醒怎么好像长的不太一样了，顾醒说女大十八变。
婉看着顾醒每天极其规律的生活，一个劲儿的叹气。顾醒不明白，这样的生活不好吗。婉看着顾醒，顾醒是真的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担心，他说：“好是好，只要你周末别……”
辅导员找顾醒谈话。无非是顾醒的行为有偏差，不知道怎么就说到了死啊活啊的问题上，他问顾醒人为什么活着。
顾醒笑笑。
他坚持要顾醒回答。
顾醒说，因为想死，但死不了，所以就活着呗。
他脸色变了。
顾醒拍拍他肩膀，说老师你放心，我会收敛的。
顾醒每天都给家里打电话，以前觉得很难理解父母的想法，而现在，也许是顾醒长大了，也许是他们真的老了，顾醒竟然可以轻而易举的明白妈妈的意思，陪着她聊聊天。
顾醒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爸妈需要她。
一切都很平静。
美好的校园。美好的青春。
总是觉得自己缺少了什么，但顾醒已感觉不到到底缺了什么。
顾醒也无意去追根究底。
有时候，会克制不住的流鼻涕，头痛得像是要裂开，想吐得要命，胃里翻江倒海，四肢无力，整个人像虚脱一样。
顾醒已想不起来曾经的许多事。
记忆力急剧下降。可顾醒总记得给爸爸妈妈打电话。
他们是顾醒唯一的牵挂。
每个周末中午，或者下午，醒来，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身边总是顾醒不认识的人。
记不起来前一晚发生过什么。
婉无数次的找顾醒，想方设法把顾醒弄回来，照顾顾醒，直到顾醒醒过来。顾醒现在不喜欢说话，她可能是怕顾醒出什么事，一个劲儿的逗顾醒说话，顾醒好像听到了，又好像没有，世界在哪里，顾醒一点都不关心。
记得有一次，是在当地的一个小学，废弃的几间教室里，跟顾醒一起出来的几个女孩之一父亲好像是校长之类的，她说过，顾醒记不住了，所以她们就可以在废弃的这些房子里玩，顾醒想她当然不会告诉她父亲她们会怎么“玩”。
顾醒的头发没有光泽，枯萎了的草一样没有生气的垂在背后，身前。
而顾醒可怜的鼻梁，现在更加的不堪一击，脆弱的要命。
一针下去。
眼前的景物都看不到了。
顾醒好像记得自己流鼻血了，流的很凶。
顾醒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这个梦很奇怪，好像是顾醒一生的浓缩。梦里面有一个顾醒不认识的人。顾醒想顾醒应该记得他的，可顾醒记不得了。
人不是都说死之前会回想起这辈子所做的事吗？
那大概顾醒是要死了。
顾醒笑了，真正的开心，双手摊开，拥抱另一个世界。
随便谁，快带顾醒走吧。
顾醒终于还是没如愿以偿，还是活着，醒来的时候一轮月亮挂在天上，冷冷的嘲笑着顾醒，没有一点力气，顾醒身体软的站不起来，动了下腿，几只老鼠吱吱呀呀的从顾醒身边跑过，顾醒想捏住其中一只，却没抓到。
一个人都没有，安静得慎得慌。顾醒歪着头看月亮看了好久，脸上感觉怪怪的，顾醒摸了摸，有些细小的红沫，哦，是了，脸的下半部分是凝结的血，一直流到脖子哪里，浑身都好冷啊，关节处更像是要断了，顾醒翻身，侧脸贴着地面，肮脏冰凉的地面让顾醒觉得好了很多。
一阵风吹过。
顾醒闭上眼感受，又赶紧吃力的抬起手，想握住什么，终究还是没有成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