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风吹来,山野之间飘散着浓重的血腥气。横七竖八的尸体遍布各处,从服饰上看,几乎全都是刘备方的军卒。
三千自河口随着魏延退下来的败军,经过了大半夜的跋山涉水,在耗尽了体力后,突遭此次袭击,几乎丧亡殆尽。这本不是一场公平的战斗,只能算作一次单方的屠戮。
少数侥幸存活下来的,却是那些体力最差的,因着血旗军杀来之时,他们实在还没力气爬起,却反而因之得以存活,变成了俘虏。
天光大亮,奶白色的雾霭退去。四下里,草木清香,含珠承露。在初升的日光照射下,晶晶莹莹的,似是有人无意间洒落的瑰宝。
只是那不时可见的一汪汪血水,却让这绚丽的景致,蒙上了一层肃杀之气,辉映之下,彰显出一种诡谲的妖异。
刘备披头散发,踉踉跄跄的在魏延的扶持下,勉强向前跑着。两人此刻都没了战马,血旗军如附骨之疽般的追杀,没多远后,战马便成了最先的牺牲品。
要不是魏延当机立断,拉着他专找丘陵深林中而走,单凭着两条腿,早被全是骑军的血旗军追上了。
但就算这样,后面的马蹄声也从无一刻断绝过。而且,从声音上判断,只怕自己二人,早已被从四面围住。只是碍着地势的原因,在马儿没法落足之处,还有着短暂的空隙。而这些空隙,便是两人唯一的希望!
喘息声如破了的风匣,肺部张弛的速率,跟不上急遽的奔跑所消耗的能量,因而引起阵阵的烦闷,令他有种头晕欲呕的难受。
眼前的景物晃动的厉害,迎面而来的树木、山石,便像是要下一刻便撞倒身上一般。
视线有些模糊了,是汗水流进了眼里。刘备微微闭了闭眼,耳中除了喘息声和脚下踩在草木枝叶的声音,还有紧一阵慢一阵的怪声。那是因为缺氧引发的耳鸣。
刘备觉得自己真的要支持不住了,体力的消耗,已然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所幸的是,马匹在这样的深林中跑不起来,后面的四条腿的,反而赶不上凭两条腿奔跑的速度,追声渐远。
前面似有亮光透出,魏延紧了紧拉着刘备胳膊的手,喘息着向前指指,示意刘备去看。
脚下不停中,眼前忽然一亮,但见荒野起伏,阳光灿烂,果然是已经出了密林。二人对望一眼,都是面上闪过一丝喜色。
这里似是密林中的一片空地,范围极广。远处层层叠叠的绿影隐见,应该是另一处林子。只要在后面追兵来临前钻进去,对方便再也把握不住二人逃离的方向。那么,这条命便算是真的保住了。
急促的喘息已经令二人难以开声说话了,同时伸手向前指指,便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勉力拔步,又向前跑去。
只是刚刚跑出两步,却不由的同时面色大变。就在前方不远的一个丘陵之后,数十骑蓦然转出。当先一骑,一身银甲在日光中闪着刺目的光芒,嘴角挂着冷笑,淡淡的看着二人。
“赵….赵云!”
浑身猛然颤抖起来,精疲力竭的两人彻底陷入了绝望。互相倚着喘息良久,刘备才低声轻呼出来。
“奉我主之命,赵云在此恭候多时了。”挥手令众军将二人围住,轻提缰绳,玉狮子踏着小步走到两人面前停住,赵云淡淡的说道。
刘备身子不停的颤着,眼中神色复杂至极,随即却拼命挺起身形,正要说几句豪言壮语,却忽觉身旁一空,魏延已是瞬间冲了出去。
粹然之中,他只道魏延绝望之下要去拼命,急忙伸手去拉。到了这个时候,还去费那劲作甚?只昂然赴死就是了,他心中如此想着。
只是,便在那手伸在半空,还未及说话之际,魏延随后的举动,却让他立时呆若木鸡。
“末将愿降,末将愿降。延昔日曾数次面见皇叔,向对皇叔钦佩之至。奈何已身有所属,未能如愿。今事已至此,正天意也,还请将军容我活命,而后同为皇叔效力。”扑地跪倒,便在赵云马前叩下头去,魏延嘶声大喊着。
刘备呆呆的看着,伸在半空的手无力的垂下,面孔忽然一阵抽搐,眼中显出极痛恨的神色。只是须臾,却又转为一阵凄凉,抿紧了嘴唇,昂首向天,一言不发。
赵云静静的端坐马上,望着马前跪地之人,眼眸中先是一愣,随即闪过一丝不屑嘲弄。
“云出征之时,主公曾有言提及。魏延若降……”说到这儿,话音儿一顿,魏延心中提起,满是期待的抬头看去。
“……不允为准,着立斩之!”赵云平淡的说出后话,手中银枪随即提起,一伸一缩之间,银光已是自其吼间划过。
魏延眼中露出骇然不信之色,吼间咕咕几声,随即,带着满脸的不甘古怪之色,扑地而倒,微一扭动,瞬即不动了。
刘备冷冷的看着,待见魏延最终死去,却猛然哈哈大笑起来。笑罢,猛抬头冷眼看向赵云,微微一哂,随即横过手中宝剑,就颈间挥手划过。
血花迸溅开来,沧琅琅声中,带着淋漓鲜血的雄剑掉落。刘备身子晃了两晃,眼中神光渐渐黯淡下去,终是向后而倒。
皇图霸业,帝王之功,终是转瞬成空。一代枭雄,历史上曾三分而有天下的蜀汉之主刘备,却在这个时空,凄凉的陨落在冀州渤海的偏僻荒野。
风渐起,翻起一片落叶,飘飘荡荡而下,覆盖在,仍自睁大的眼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