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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张建树在医院住了一周后,差不多就习惯了。不管是刻板的作息时间,还是淡而无味的饭菜,他都能接受了。只是对自己的病情,医生好像不闻不问,每天就是打针,查房时一带而过的问话,没有什么具体的措施。那些检查结果也无人告知,张建树想去问又心怀不安,怕有什么惊人的消息,便在心里猜,医生不说,那便是没有骇人的问题。但白细胞计数低却是事实,这个结果陆玲玲都能看到。

新闻联播后,张建树一般都去冲凉泡脚。即使是去广场散步,他也是在七点半之前就回来了。八点多的时候,往往已坐在床头了。这时电视剧的时间开始了。那会儿,不是抗日剧,就是宫廷古装戏,或者武侠剧等,唯一让三个人都有兴趣的是一部徐峥演的都市爱情剧。此刻三个人都会抬起头,看上两集,沉浸到别人的故事中,忘掉了自身的存在。时间很快就过了,就连孟德远也看的很有劲,他脸上也有了温和的笑意。等到电视剧放完,也快十点了。护士陆玲玲会到每个病室看一遍,嘱咐关灯睡觉。她没有杨姐那么严厉,熄灯后小声说话她也不会管。陆玲玲的脚步渐渐走远,大家都听到她说,关门关窗,不要出来,走廊要开紫外线消毒了。

张建树躺下后,并没多少睡意。看完电视,看完书后,过不了几分钟,都变成了现实中的人。他想到年老的父母,年幼的孩子,还有貌合神离的妻子,以及茫然无助的自己。不深想,好像还能得过且过;细思之下,苦楚无比。他觉得左胸某处又痛起来……

“小张,你也睡不着吗?”孟德远闷闷地声音传过来。

“是啊!我的睡眠质量一直不好。”张建树缓缓的说。他对孟德远是很同情的。如果自己遇到这样的厂,真不知道要怎么应对。

“你还有别的症状吗?”

“别的症状?”张建树叹到,“这头那脑,想起来全身都是问题。”

“我就是整天头昏脑胀,双腿无力。”

“这个我倒没有,不过中毒的症状是很多的。”

“不知道能不能治好。”

“按袁正才的说法是治不好的。”不过张建树没说不来,只告诉他:“观察期间是不用药的,只做检查和打一些提高免疫力的保健药。”

“哦!”孟德远咂了下嘴,忧愁的说“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一步一步的走啊!想太多了就过不下去了。”

“不知像我们这种中毒的多不多?”

“应该有一些吧!我前面有两个出院了,现在如果加上你我,还有一位大姐,和刚来的那个女孩,我所知道的就有六人了。”

“为什么这么倒霉。”他翻个身,哀叹一声。

张建树不知道怎么解释,他只是泛泛的说,想开点就好了,人活着就是在面对问题。这些话连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但聊胜于无。他这时不禁羡慕起袁正才来,这个胖子五分钟之前还在和你说话,五分钟后就能鼾声如雷。难道他真的看破了人生……为什么那些人品低下,才能平平的人,得到那么多;而克己复礼的人却要失去所有。这不公平啦!他想到了对面的女孩,怎么也会中毒呢!不知是做什么的?……

清晨,张建树从半梦半睡中睁开眼,听外面小树林上的鸟鸣,听整个病区渐渐苏醒的声响。又是一天!他挺身坐起来……孟德远也像张建树刚来时一样,要先抽血,做检查再打针。他穿着黄病服,拖着沉重的步子下楼去了。张建树和冯华的针已经打上了。这段时间是护士最忙的时间,她们步履匆匆走出走进。后来,护士递来费用请单,跟冯华说,他已经欠费了,叫他催厂里来交钱。他立刻在微信里和其他几个同事商量。他们厂是个小电子厂,一下来这么多住院的,负担可不轻。张建树倒不担心,老板那么有钱,不会连这个也交不起。他一只手平放在床上,另一只手压着翻开的书看几页。一会又抓起手机看一下,他的微信和QQ也没多少好友,全都是一些认识的人。没有人要跟他聊什么,手机难得响一下,他已被遗忘了。不过,他又不能怪别人,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住院了。他有时也生出倾诉的欲望,可是选来选去找不到合适的对象。有时,字都打好了,又叹口气,删掉退出了。然后,眼睛盯着某个虚无的地方,呆呆的遐想起来。病室里的电视还开着,可是没有人在意它放什么内容,仅仅是制造一个声响罢了。

今天是个晴天,午休过后,张建树又拿起昨晚没吃的馒头(他只吃了鸡蛋),准备去公园喂鱼。他对盘腿坐在床上发怔的孟德远说:要不要出去走走?孟德远抬起无神的眼睛,苦笑说,腿上没力。张建树诚恳的说,没事啊,慢点走,锻炼锻炼就好了。天天坐在这里,你到时连饭都吃不下。看你也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当出去消磨时间了。老孟被说动了,换了衣服,拿起黑色的老式电话出来了。张建树又去隔壁叫王安,他关掉录音机就站了起来,原来已经准备好了。三人向后廊的电梯走去。在门口碰到对门的大姐在那里打开水。她看到张建树叫了一声“小张”。张建树停了下来,她走过来压低声音说:“我们那个病室又来了一个白细胞少的,才二十四,五岁,还没结婚,也没生小孩。”她往左右看了看(王安和孟德远在电梯前等着,走廊上空无一人),接着说:“那就倒霉了,那以后连孩子也生不成了,那就可怜了……”

“谁说的?”张建树皱起了眉头,“哪有那么严重?”

“这是血液病啦!”大姐不服气的说,“会影响下一代的,哪个男人愿意冒险?”

“大姐,这些你是从哪知道的?”张建树反问。大姐支支吾吾说不清。张建树又温和的埋怨道:“大姐,这些没科学依据的话不要乱传,不然对别人心理造成很大的压力。都是病友,大家要相互鼓励,共渡难关才对。”

大姐赶忙说,我知道,我只是跟你说一下而已。然后,她说也要去公园。张建树说我们在楼下等你。在楼梯里,王安问,你们说什么?张建树说,大姐说又来一个苯中毒的。大姐也要和我们一起走走。没人吭声了。其实,他们也不是很愿意跟女人一起外出,说话不能随心所欲,看看路边的美女也觉得不好意思。

三个人在小树林边的凳子上坐了十分钟。大姐下来了,旁边还有同室的那个女孩子。她穿着黑色T恤,蓝牛仔裤,头发随意的束在脑后,白净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王安和孟德远都转头看一眼张建树。张建树只淡淡的说声:走吧!

刚开始,空气有些沉闷,不过等走到广场时大家已经说了很多话了。当然,都是和职业病有关的内容。这几个人中,数张建树知道的要多一点。这一个多星期,他不光从老病友那里了解了流程,有几次还跑到社工那里去咨询政策法规。不过,说真的,那几个年轻的社工懂得不多。对于疾病本身,会带来怎样的危害,造成那些后果,没有人说得清——这才是卡在喉咙中的硬核,悬在心中的阴影。张建树也知道这个叫甘霖的女孩子,来自一个眼镜厂。眼镜在生产过程中,同样要用到化学品。这和电子厂,鞋厂,印刷厂,家具厂,皮具厂,甚至加油站等等,没有什么区别。只是量不一样而已。她并没有过多的透露自己的情况,和张建树说话的时候,随随便便的语气中透着慵懒,好像没睡醒一样。张建树本对她没什么好感,到广场后,撇下他们四人在那儿慢慢地逛,径直往鱼塘处走去。

鱼塘边已经有几个人在喂鱼了,两个小孩子和一对情侣。张建树在离他们远一点的地方站住,平静的水面看似一尾鱼也没有,但丢下一坨,两坨,三坨馒头后,一条鱼来了,两条,三条……片刻,一堆鱼都挤了过来。张建树边投边想:这是为什么呢?看来只要你手里有别人感兴趣的东西,很快就能聚来人气,不,鱼气。不然的话,任你长的再帅,站水边一天也不会有鱼来……他脸上露出了模糊笑意。身边有人走过,他连头也不转一下。忽然,有一只白嫩的手伸到面前,张建树一言不发的把剩下的那只馒头放到她手里。于是,女孩子翘着手指,一点点的撕着,扔出……张建树扶着栏杆,低头看着。

“你怎么知道是我?“女孩子终于忍不住好奇心,”你连头都没抬。“

“这很简单。”张建树用推理的口气说,“一个陌生女孩的手,绝不会伸到一个陌生男人面前,除非他们认识。我想大姐不会有这么白的手。”

“那也不一定啦!。”女孩不以为然的说。

“还有味道,”张建树一本正经的开玩笑说,“你身上散发的味道,离人两米都能闻到。”

“这怎么可能?瞎说!”女孩脸有点红。

“怎么会瞎说?”张建树开始面对着她,故作严肃的说,“你看我们在路上走,为什么很多人会不由自主的打量我们,并且不愿靠近我们。因为我们身上散发出一种住院的味道,虽然我把项圈已藏在袖子里,但敏感的人马上就知道我们是病人。不信,你以后留意下。有病的人,气质都是不一样的。”

“是吗?”女孩将信将疑的睁大了眼睛。

“是啊!”张建树觉得这个女孩虽外表高傲,但思维简单,继续胡扯,“人的精神和肉体都是相互作用的。精神不振,会导致身体的疾病;同时身体的毛病,也会造成精神的混乱。”

女孩没说话,慢慢的揪着馒头。这时,大姐在上面的路上叫,喂完没有,我们到绿道走走啊!

绿道在山脚下,两旁树木葱茏,鸟语花香,真是散步的好地方。五个人散漫的走着,有时两个女人在前,有时三个男人在前,有时说两句话,有时沉默不语。张建树时不时要放慢脚步,不然的话他们跟不上。孟德远走不多久,就弯下腰揉下自己的腿肚子;王安则张开嘴,深吸两口气;大姐也走不快;甘霖毕竟是年轻,经常在前面喊,你们快些啦!

这时,孟德远就会苦笑着说:“还是年轻好啊!我们还是不行了。”王安就附和道:“你们能走的先走,在路口等就行了。”大姐则有气无力的说:“我也走不快呀!”张建树没说话。“小张,你陪小甘先走。”老孟说。“是啊!”王安也说。张建树有些不满的说:“没这个必要吧!她又不是小孩子,会走丢啊!慢慢走就行了。”他的声音不大,走在前面的人没听到。不久,他们在路边的一个小驿站歇脚。那儿还有一个小卖部,张建树去拿了五支矿泉水。休息完后,他们开始继续剩下的路程。不知何故,他们很少说话了,也许是那些快快乐乐的人们让他们联想到了自己的处境;也许,仅仅是走累了……

傍晚的活动,王安和孟德远都不想去。张建树一个悄悄地下了楼。他是个很有毅力的人,认定的事情经常会一条道走到黑。夕阳散发出最后的光芒,把楼顶镀成了金色。张建树迈开大步向前走,对身边的一切都视而不见。他走过了林荫路,走过了绿道,走在广场四周的黑色甬道上。他额头渗出了汗,背心的衣服也湿了一块。他在这种快走中忘记了自我,只感到一种舒心的疲惫……后来,他坐在广场边上的一张长椅上,微微的喘着气,凝望着西天最后一抹晚霞也变成了深黛。背后是高大雄伟的市政厅,高高的台阶两侧,有人造的小瀑布缓缓的流到下面的水池中;前面是宽大的广场,有雕塑,有喷泉,有绿树;再远些,又是高大的建筑。人身在其中,既感兴奋又觉渺小。而此时的张建树,只是一个运动后休憩的人。他脑子里空空如也,享受着白痴般的宁静时光……

“你走的真快呀!”一阵喘息在耳边响起。

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张建树不满的在心里嘟囔:怎么哪都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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