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在厨房翻了一遍，正巧还找到些好面粉，便打水揉了一会儿，给自己下碗面来吃。
虽是有几根菜，受了风雨，好似也蔫了，商陆便只下了两粒盐。
提着水壶，捧着那碗素到没有半点油水的面走到大厅，又寻了一只没有碎得完全的桌子靠着墙边架起，自个儿坐下吃面。
一碗热面下肚，总算也舒坦许多。
靠在墙边，商陆往后仰，伸了一个懒腰，转头又见顾苓银那个小姑娘俏生生站在楼梯口。
他看着，也不说话。
小姑娘抬手摇了摇，叫道：“小哥哥，我也饿了。”
商陆问道：“你爹妈呢？”
“哎，说起阿银伤心事了。”
她摇头晃脑，一步步踢着，赶到商陆旁边，自顾自把手按在凳子上，撑着身子坐到商陆旁边，捧着脸颊说道：“自个儿睡得还挺香，就说小孩儿不能贪睡。”
商陆点头道：“小孩儿确实不能贪睡。”
她捂着小腹呵呵笑：“所以我这不是起来吃面了吗？”
商陆无奈道：“你自个儿去打水洗漱。”
顾苓银把身子往前一挺，跳在地上，踢着步子往后厨走去，说道：“好哩，吃面咯。”
商陆捧起大碗喝了口汤，寡淡无味，起身往后厨走去。
顾苓银自个儿从水缸打了一盆水，蹲在旁边，以小手拨水，又用小指头抹了抹洁白牙齿，摇头道：“咦，这盐水好苦哦。”
商陆打了一盆水揉面，转头说道：“谁叫你盐放这么多，不是你家的，半点不知道心疼。”
顾苓银站起身，捧着比半个人还大的木盆，摇摇晃晃走出后厨，无辜道：“阿银好惨，才六岁就要自己漱口，还要被人说。”
商陆欲言又止，最后只叹了口气，说道：“那是我的错。”
顾苓银连忙退回后厨，笑呵呵道：“没事啦，阿银不怪你。”
商陆看了一眼，问道：“不重吗？”
“啊呀，好重哩，小哥哥，我走了。”
小姑娘左右晃着，往客栈外跑去，将盆中水倒在草地中，抬眼看到刘大志和武大壮，连忙招手，叫道：“两位大叔叔，吃面吗？”
刘大志一瞅，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生怕吓了，连忙挤出一抹还算和善的笑意来，憨憨道：“不了不了，叔叔们有事。”
顾苓银倒退着走，面对刘大志，大声说道：“没事啦，我叫小哥哥给你们留着。”
刘大志叫道：“那就多谢小姑娘了。”
顾苓银欢喜得合不拢嘴，“是姑娘，是姑娘，没错的。”
武大壮拄着桌脚站在一旁看着，说道：“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姑娘。”
刘大志瞥了一眼，阴阳怪气道：“可惜你也生不了。”
武大壮拎着桌脚往他屁股砸过去。
商陆站在厨房揉面，听到两声对骂，又好似听到武大壮和尚要和刘大志他母亲促膝长谈？
这世道，他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意外转头，小姑娘提着一个空荡荡木盆站在旁边，说道：“小哥哥，我回来了。”
商陆只点头。
小姑娘将木盆放下，站起身，仰着脸，笑道：“外边两位叔叔也要吃面。”
商陆揉面双手一顿，回头看一眼。
小姑娘俏生生站在角落，抬手摸着小脸蛋，呵呵笑。
商陆只得转身又去捧出一柸面粉。
顾苓银趁着这空挡，又跑出去搬来个凳子站起，看了看，好奇问道：“小哥哥，你干嘛要把面团摔下去？摔坏了可怎么办？”
商陆说道：“你要不摔也可以的。”
顾苓银当然知道没那么一回事，肯定是有讲究的，连忙摇头道：“要的要的。”
拉面时，顾苓银捂着小嘴巴，瞪大眼睛道：“小哥哥胆子不大，本事可不小。”
商陆耐着性子，认真道：“当时外边下雨是不是？”
顾苓银想了想，点头道：“对的。”
“我还支起窗户，是不是？”
“也是啊。”
“那我被雨水淋湿，有什么不应该的吗？”
顾苓银认真点头，抬手捂着眼睛，“对的对的，反正阿银没看到。”
商陆长叹一口气，反正这顶胆小的帽子，多半是真的摘不掉了。
下了一碗面，商陆往大厅端去，小姑娘在后边跟着，将双手放在身后，一步步踢着，好生欢喜。
商陆问道：“会用筷子？”
顾苓银无奈且无辜道：“小哥哥，我只是年纪小，不是傻子。”
商陆将面放在桌上，又走过去拉开客栈门，凉风拂面，约莫是下过一场大雨，这风格外清新，夹杂着青草气息，更令人喜欢。
他坐到顾苓银旁边去，说道：“吃慢点吧，不够的话……”
顾苓银连忙摇头：“不用的不用的。”
商陆缓缓道：“也没了。”
顾苓银翻了一个白眼送他：“小哥哥，你这样欺负小孩儿，心口痛不痛？”
商陆走过去提起一坛酒，喝了一口，笑道：“就和你气我一般。”
顾苓银吸了一根面条，缓缓说道：“先生教过，酒不护贤，色不护病，财不护亲，气不护命。”
“小哥哥这会儿一个人就占了两样。”
商陆倚在柜台上，笑道：“迟早是个糊涂短命鬼，对吧？”
顾苓银点点头，又笑道：“不过小哥哥会下面，那就不糊涂了。”
好嘛，天底下的道理，还是大不过她一张嘴。
不多时，刘大志和武大壮欢天喜地，各自拖着一件湿漉漉大黑袍走入客栈，正巧还有热腾腾的汤面，又念着商陆那救命之恩，当时感激涕零，说不出话来。
说也是无巧不成书，两人吃干抹净，闻人叙才缓缓下楼来，刘大志抬手招呼道：“走了。”
闻人叙问道：“不吃两口？”
刘大志说道：“吃啥吃，去抓赵公孙那厮了。”
武大壮双掌合十，真诚道：“理当如此，苍生涂涂，百姓受苦，我等岂可贪图一时口腹之欲？”
难得见到两人如此正经，闻人叙只得是随二人去。
三人便正经抱拳行礼，告辞离去，说是你我皆非庸人，江湖路远，定会再见。
顾苓银在旁边劝道：“小哥哥莫伤心了。”
商陆抬头饮酒，又放在柜台，好笑道：“你哪只眼睛瞧着我伤心了？”
顾苓银笑道：“只是突然想起爹爹常说一句话。”
商陆问道：“哈？”
小姑娘放下筷子，有板有眼念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商陆点头道：“天下事，本来如此。”
小姑娘又笑着安慰道：“不过小哥哥也不要难过啦，爹爹还说了，若青山不改，如绿水长流，总有山水相逢时。”
商陆笑道：“你爹爹是个明白人。”
顾苓银认真道：“就是有点儿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