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收了一叠纸条，逐个作揖回礼，所幸他记性不差，还能将名字一一念出，令一众年轻人心中倍感欣喜，只道这陆公子是将他们放在了心中。
如此一来，回到家里去，也就有个交代了。
“诸位还请留步，在下有事在身，改日必当登门拜访。”
“陆公子尽管去忙。”
“陆兄慢走。”
好不容易撇开一群人，转入小巷中，商陆看了看手里一叠白纸。
扔了吧，若是被人捡到，再以那些世家死要面子的德行，必然要惹出许多不快，可他也确实不会去登门拜访，那可就为难了。
这么想着，转头看看刺史府高逾数丈的围墙，裂开嘴笑了，将手中酒坛往上一抛，一叠白纸扔出去，如同刀片，转入刺史府中。
若他没有记错，如今这个位置，正好是陆承业闲来无事最爱垂钓之处。
果不其然，酒坛落回手中时，陆承业在里边说道：“等下我就一一送回去。”
商陆大笑：“陆叔叔，留给陆旧林的纸条，关我商陆何事？。”
陆承业想了想，竟还真有这个道理，转头看着一片片嵌入树桩的白纸，突然有了主意，连忙叫来丫鬟道：“小一，少爷哪里去了？”
“少爷出门去了。”
陆承业大为欢喜，将手中钓竿放在池边，吩咐丫鬟：“帮我看着。”
匆匆忙忙跑去抓下大叠白纸，跑出门去。
商陆自小巷转出，眉头微挑，原以为应付了那群世家公子已经足够，哪里想到竟还跟着几条尾巴。
所幸他幼年常打猎，练就一身好轻功，兜兜转转，在城东饶了好几圈，又自东市内挤过。
站在西市前时，身后那几条尾巴，也已经甩掉。
他随便找了间小酒馆坐下，正想吃两口发，便有一个少年人走来，坐在他对面。
他叫林霄，来于林家，林秋荻的林。
今日大清早。
听说城中出了一个气若混元的炼气士，林家练武场上那群年轻人，便按捺不住心中好奇。
气若混元啊，天底下才多少个？
凌驾世俗之上的十二上宗足够威风吧？
但莫说是寻常弟子，这一代神子神女中，也不过寥寥几人修得气若混元。
敌意当然是有的，那么厉害一个人物在叶城，风头自然全在他身上，一群心高气傲的年轻人，怎可能没有半点敌意？
但有敌意的同时，也不妨碍他们生出敬佩，修行一途，就如登山，一步一台阶，若有人走得比他们快，比他们稳，自然就比他们厉害。
心气再高，这点自知之明总还是有的。
林霄踩在草场上，听着众人议论，时不时掺和两句，手上功夫却不曾停。
他今年十六，塑脉之后，刚开始修行，不足半月已入境，是林家继林秋荻之后，又一个天才人物。
他自然也钦佩那个修得气若混元境的炼气士，但钦佩归钦佩，那只是对一个强者该有的敬意，并不代表，他就自愧不如。
迎着朝阳练拳时候，有个族弟跑来，说了一件事。
“喂，林霄，你听说了么，族长要将大小姐许配与那个炼气士为妻。”
族长林霄，其实膝下有女，但族中承认的大小姐，只一个人。
林秋荻。
练武场上一群少年听着，连忙停下手上功夫，纷纷涌向林霄，有人欢喜拍着林霄肩膀，笑道：“林霄，你表姐嫁了个好夫婿哩，日后可要让咱也沾沾光。”
林霄虽是族中不次于林秋荻的天才，待人却和善，族中子弟虽有少许嫉妒，更多还是羡慕与钦佩，与他关系，也大多不错。
就如林秋荻与他们兄姐一般。
“喂，林霄，你干嘛不说话？”
林霄缓缓放下手中石锁，转头道：“那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么？”
与他关系极好的族弟说道：“那自然是好事啊，论模样，大小姐生得沉鱼落雁，说天赋，大小姐城中谁人不可敌，与一个修得气若混元的炼气士结姻，当说是般配。”
有人喜不自禁，“若是如此，还真想见见那个炼气士。”
“若是可以，将来咱林家，至少也有一个宗师坐镇了。”
“那出门去，我也不怕胡家那几个小兔崽子了。”
“那是自然，你敲他脑壳儿，他还得跪着过来给你赔罪你信不信？”
众人大笑，林霄却道：“什么时候，咱们林家需要靠出卖一个女人的婚姻来换取所谓的辉煌了？”
众人愣了愣。
林霄继续道：“有没有人问过表姐，她喜欢还是不喜欢？”
众人沉默。
林霄抬眼望着，缓缓道：“就因为她是林家人，是我们族人，就该为了林家牺牲她自己的婚姻？”
草场之上，一片默然。
片刻之后，终于有人开口道：“林霄，你说的对，男儿生来当自强，靠出卖大小姐的婚姻换来的地位，不是荣耀，当是耻辱。”
林霄抬手擦汗，转身离开，众人心中有数，连忙跟上，“林霄，咱们一起去。”
林霄回头看了看，说道：“那便与我去和族长说个分明。”
一群年轻人，面露坚毅，走入议事大厅。
林啸闲坐一旁饮茶，微微皱眉，说道：“今日的早练，结束得有些早了。”
众人行礼之后，林霄往前站一步，立在众人之前，问道：“舅舅当真要将表姐许配与那个炼气士为妻？”
林霄与林秋荻不同，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若将来林秋荻嫁了人，难免还要顾着夫家，林霄，却永远在林家。
林啸虽是家主，对他仍是留了几分尊重，便轻笑道：“林霄，此事，你表姐也是同意的。”
林霄问道：“舅舅的话，表姐不论喜欢不喜欢，莫非曾反对过么？”
林啸微微皱眉，“林霄，你有话不妨直说。”
林霄双手抱拳，沉声道：“林霄以为，此事断然不可。”
身后众人，齐声道：“族长，还请三思。”
林啸重重放下茶杯，站起身，冷声道：“林霄，你可知道，若你表姐与他成婚，对我林家，意味着什么？”
他站在林霄面前，紧紧望着林霄，“意味着他若不夭折，我林家便将有宗师坐镇。”
“意味着往后四百年，在这叶城，在这北州，除刺史府外，咱们林家，不需要对任何人做出退让。”
林霄与他直视，不曾退让，只沉声道：“宗师？他成宗师之前，我必成宗师。”
林霄双手握拳，朗声道：“我林家传承千年，何须靠他人支撑？”
“我林家子弟，铮铮铁骨，岂能牺牲族人幸福？”
“我林家辉煌，将自我林霄始。”
一番话，振聋发聩。
身后众人，热血沸腾，一个个朗声道：“我林家子弟，铮铮铁骨，岂能牺牲族人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