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叶城诸世家愈发不能平静,陆旧林这名字本就让他们格外在意,平时去天武阁,也还能说是他气若混元,刺史爱才,但如今连行李都搬入刺史府,若还不能看出个究竟来,他们也不配当这一家之主了。
陆旧林,果真就是陆承业那个多年不在叶城的亲侄子。
气若混元,将来的宗师。
刺史亲侄,世袭的侯爵。
不论是哪一个身份,都足以让他们家族,再上一台阶,甚至于借风而起,也未必不行。
于是,胡亮等世家公子,昨夜才与商陆喝得酩酊大醉,今日一起,又被家中长辈拉着叮嘱一番,各自带着仆人,捧着一份厚礼,往刺史府赶去。
若说是有哪一家不同,那就是林家了。
林霄仍在草场晨练,那日与商陆的酒战自然是输了,他也不气馁,只道这乱世之中,修为方才是立身之本,若是同一个境界来打架,他可半点不怯商陆。
听着旁边几个族人说起那陆旧林的事情,林霄也不在意,是刺史亲侄又如何,世袭侯爵又能怎样?
修行这件事,靠的不还是自己?
只是听说其他世家公子小姐都去了刺史府,表姐却仍在院中陪着舅母,林霄心中甚为欣慰。
以为是林啸将他的话听了进去。
林秋荻院中,她推着母亲在鱼池边绕着,妇人轻轻拍了拍林秋荻手背,问道:“和那个年轻人处得怎么样了?”
林秋荻说道:“叔父说,不必去了。”
妇人愣了愣,问道:“不去了?”
林秋荻摇摇头,妇人不知这摇头是说不去了,还是说她说的不对。
她转头,看到站在院外的林啸,微微一愣。
林秋荻也转头看去,说道:“我出去一下。”
妇人点头,说道:“凡事注意安全。”
林秋荻道:“知道的。”
叔侄女走在河边,林啸张口,有些话到了嘴边,实在说不出口。
林秋荻平静道:“叔父但说无妨。”
林啸仍是犹豫了片刻,才缓缓道:“准备一下吧,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林秋荻脚步一滞,身子陡然绷紧。
“听说那陆旧林,原本就是陆承业的侄子,虽是由你,但若说能护住我林家,在这叶城中,也就是他了。”
林秋荻咬紧下唇,僵硬点头,缓缓往前走去。
刺史府外,虽是大门洞开,那群世家公子倒也有分寸,没敢直接冲进去,全都在街上候着,又叫来刺史府家丁,一个个将礼物送上,还附上请帖,说是又在酒楼设宴,邀他前去。
也不知是陆旧林起了什么坏心思,还是陆承业觉得有意思,干脆也给刺史府家丁丫鬟下了令,要将商陆唤做少爷。
当小一捧着一盘果子站到商陆身后叫了一声“少爷”时,商陆左右看着,险些以为陆旧林也在。
小一抿唇笑道:“不是哩,老爷让我们唤你少爷的。”
商陆仍是单手握着钓竿,问道:“为什么?”
“那我不知道了,反正是老爷的吩咐。”
商陆便不问了,然后又看家丁一个个轮流捧着诸世家送的礼来,将请帖念了遍。
商陆无奈托着下巴,转头问小一:“这种时候如果我说我不是陆旧林,会不会被打死?”
小一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商公子修为高强,应该是不会的。”
她手指头隔空重重点着商陆,“但是少爷骗了孙家小姐的传家宝贝,出门肯定会被打断腿的。”
商陆便叹气,好处是他拿了,恶果总不能让陆旧林去吃下。
将钓竿放下,商陆觉得无聊,又实在无事,出门在外,也不宜修行,就往天武阁跑去,一呆又是一天。
等到日落黄昏时,正打算去同福酒楼赴宴,刚出刺史府,便有青衫小姑娘小跑过来,施了一个万福,柔声道:“陆公子,我家殿下有请。”
商陆问道:“唐国的殿下?”
小丫鬟说道:“魏国的殿下。”
如今的叶城,魏国的殿下,也只有墨染香一人了。
商陆抬头看看天色,说道:“我还要去同福酒楼。”
小丫鬟说道:“殿下正巧也在同福酒楼设宴。”
所谓正巧,不过是正巧知道罢了,他笑道:“那就走吧。”
同福酒楼中,亭台水榭,各有风景。
水榭中,墨染香跪坐桌前,纤纤玉手轻抚琴弦,悠远空灵,如清风过空谷,溪水流山涧。
公孙瓒端坐对面,一曲终了,仍是意犹未尽,等看着墨染香缓缓端起茶杯,才说道:“殿下,他是陆承业的侄子。”
墨染香微微点头,茶水清香,却仍旧有些困乏,近来总是如此,一边劳神劳力编写一门木灵术,一边要应付国内那几个皇兄的攻讦,还要想着法子对付陆承业,至于下月的论战,也是一件不得不去操心的事情。
公孙瓒皱眉问道:“他资质固然不差,但毕竟还不是我对手,又是陆家人,就算招揽,多半也不成,我们有必要在他身上费工夫么?”
墨染香点头道:“有。”
说着有,她却没有解释。
从来如此,不论是昨夜自己入了刺史府,还是让他和福禄去刺杀徐峰,都没有给出一个解释。
她一贯自负,不屑解释。
公孙瓒便只是坐着,等着。
不多时,丫鬟在外面通报,墨染香轻声道:“进。”
她看了看公孙瓒,公孙瓒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起身道:“殿下,我在门后候着。”
墨染香点头。
门被拉开,公孙瓒往外走,商陆往里走,擦肩而过之后,公孙瓒缓缓回头,看着那一扇门被缓缓拉上,看着手捧长琴的墨染香,看着缓缓坐下的商陆,眼角飞过一抹笑意,只是有些阴冷。
商陆看着墨染香将长琴抱起,笑道:“外边那个喜欢你。”
墨染香缓缓挪步,将长琴放在窗边桌上,转头说道:“陆公子对这些事情,也感兴趣?”
商陆看着近在咫尺的北魏公主,轻笑道:“不,我半点不感兴趣,但是我很讨厌因为我坐在这里,外边有个人就想害我?”
墨染香替商陆倒了一杯热茶,往前放着,说道:“他不会。”
商陆握起茶杯,轻轻嗅着,说道:“你小看了男人的欲望。”
墨染香说道:“公子也小瞧了我。”
商陆笑了笑,不接着这话题下去,只是问道:“那么墨小姐请我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么?”
墨染香抿一口热茶,放下杯子,问道:“公子可愿到我魏国就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