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忽明忽暗,就着门缝窗隙渗入的大风,另一桌三个大男人也不知遮掩,反正是大肆谈论着女掌柜的脸蛋和身子,放声大笑。
不许看,莫非还不许说了不成?
污言秽语,让顾息烽身旁那蓝衣姑娘大为不喜,黛眉微蹙,不满道:“口无遮拦,真是该打。”
顾息烽无奈。
那三个男人虽是听到了,也懒得和这种小丫头一般见识。
水灵是水灵,哪里比得上身姿丰腴的女掌柜来得养眼?
不多时,赵怀玉三名姑娘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回来,七人毕竟不少了,赵怀玉左右看看,便红着脸颊,坐在商陆身旁。
低着头,一言不发。
一双筷子,也只在面前那一盘青菜中挑动。
毕竟是荒郊野外,一桌饭食实在无甚好味,几人吃得兴致乏乏,秦雨时不时抱怨两句,就与隔壁桌那两个姑娘一般。
“这米饭,可真硬。”
“青菜这么淡,汤却咸得似盐水。”
商陆却不在乎,约莫是自小就习惯,自顾自吃了个饱。
不经意间看到那肥胖富商一双筷子挑动菌菇,却不曾入嘴,只是偶尔抿了一口酒,颇觉有趣。
再细细一看,原来真是所有饭菜皆是只动不用。
那虬髯大汉手握猪蹄,一口撕咬下去,又送了一碗酒,大呼一声,“爽快。”
客栈本就小,女掌柜不只要记账,却还是个厨子,给商陆那一桌端出最后一盘清炒猪肉,便懒洋洋靠在柜台前。
见虬髯大汉吃得满口流油,委实让人腻胃口,还是默默庆幸自己先用了饭。
虬髯大汉却半分不自觉,仍是撕咬一口猪蹄,调笑道:“诶我说掌柜的,这么荒郊野外,你男人又死得早,夜里是无趣不无趣,寂寞不寂寞?”
女掌柜把手肘撑在柜台上,胸脯往前微微挺着,笑了笑,不说话。
只是无意间的风情,看得虬髯大汉血脉喷发,连声叫道:“得劲,得劲,哈哈哈。”
再送一口酒,双眼肆无忌惮,似将女掌柜衣衫下的身子看了个遍。
女掌柜还不觉得如何,顾息烽旁边那蓝衣女子一拍桌子,娇声呵斥道:“好一个色胆包天的登徒子,找死。”
虬髯大汉皱眉,抓着猪肘子转过头看一眼,瓮声瓮气道:“你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聒噪什么呐,你刘大爷又不是看你。”
这么说着,突又觉得不够爽利,大丈夫行走江湖,讲究的就是一个随心所欲,畅所欲言嘛,当下,盯着那水灵灵的小姑娘上下看着,裂开嘴笑道:“咋了嘛,莫不是你刘大爷不看你,独独看那半老徐娘的掌柜,让你心生嫉恨了?”
他摆摆手笑道:“小丫头真是性子急,等两年,长开了说嘛,不信你问问你那小情人,咱男人,就爱丰腴的,好掌握。”
他嘴角一撇,惊疑道:“再瞅瞅你这铁打的板甲,没边的草原,啧啧,那可真是一马平川,刀扎不入啊。”
虬髯大汉自顾自放肆笑着。
一个初出茅庐来江湖历练的小丫头,哪里碰过这等阵仗,听过这等污言秽语,恶毒羞辱,是又羞又恼,恨不得一剑把这虬髯大汉砍成七八块。
一巴掌拍在桌上,孙小沫猛然起身,顾息烽却无奈将她拉住,摇头道:“莫要多生事端。”
虬髯大汉哈哈大笑,“瞧瞧,多听听你家小情郎的,没错,咱人在江湖,就是莫生事端。”
孙小沫咬紧牙,脸红成血色,一半是羞,一半是怒。
“他是我师兄,你再胡言乱语,我非打得你满地找牙不可。”
虬髯大汉舔舔舌头上油水,嘿嘿笑着,也不回应,更给孙小沫气得直握拳。
顾息烽摇头示意,让她坐下,又转头缓缓道:“阁下不觉得这几句话对一个姑娘家来说,过分了些?”
虬髯大汉没好气道:“过分啥子?你瞅瞅你家那板甲丫头,人家掌柜的一个字没说,她倒好,给咱老刘骂了一个狗血淋头,你来给咱说说,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
许柳叶忍不住一笑,赵良微微抬眼,她连忙止住。
孙小沫哪里是骂了他一个狗血淋头?
分明自始至终也只说了他两句话。
但这样的富家小姐被人戏弄,许柳叶总是觉得有意思,而且,很解气。
顾息烽听着,点点头道:“原来阁下说的是这个事情,倒是也不无道理。”
“师兄。”
孙小沫使劲扯了扯顾息烽衣袖。
顾息烽这才改口道:“既然阁下说是这个道理,那咱们就来听听这个道理,如何?”
虬髯大汉歪着脖子,撕咬肘子,就看着他。
顾息烽转头笑道:“掌柜的,这个事情,还是你来说合适,就看看是谁不占理了。”
孙小沫哼哼道:“若是不占理,那也别怪我不讲理了。”
女掌柜后腰贴在柜台上,轻轻拨弄着背后烛台,笑道:“我倒是无所谓的,反正是习惯了。”
孙小沫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
虬髯大汉哈哈大笑,“瞧瞧,人家都不在意,就你个板甲小丫头片子好事。”
孙小沫当时气得脸颊通红,瞪向女掌柜道:“你这女人,我是替你出声的,辜负了我也就罢,怎能这么作践自己?”
女掌柜笑呵呵看着,虬髯大汉将猪肘子砸在桌上,大笑道:“稀罕事,咱在江湖混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遭见到这么爱管闲事的丫头片子,你这到底是要帮人啊,还是就想着留点事迹回家去和爹爹妈妈吹嘘?啊?哈哈。”
虬髯大汉不客气嘲笑着,孙小沫大怒道:“你胡言乱语,我定饶不了你。”
当下,直接拔剑。
顾息烽无奈将她拉住,又把剑按回去,劝说道:“时下天气差劲得很,谁出去了,都不是好受的事情,明日再做个了断吧。”
孙小沫握紧手中剑,白皙手背青筋浮动,“我,我气不过。”
顾息烽又安慰着,话里话外,还是说人家到底只是过过嘴瘾,这么着就把人赶出去淋雨,未免不地道,回了师门,少不得又要被说心胸不够开阔这些话。
孙小沫仍是气呼呼瞪着那虬髯大汉,他却只得意洋洋喝着酒,吃着肉,大快朵颐。
看得孙小沫直咬牙,恨不得跑上去给他砍翻在地。
眼角瞥到那拨弄烛火的女掌柜,更是恨得咬牙。
赵良看着几人起争执,微微抬眼示意,秦雨便将双手放桌上,睁大双眼,又缓缓合上,只眯一条缝,有金丝自眼角流过。
环顾一周,秦雨低声道:“铁骨,辟海。”
她压低声音说道:“一个铁骨,两个辟海。”
炼气者,引气辟海。
习武者,铜皮铁骨。
都是第二境的修行人,那三个男人,还都不是什么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赵良左右思量,想来顾息烽也是瞧出了三人一些根底,否则以他身份,还不至于如此息事宁人。
见到商陆沉思,赵良轻笑,料想是这北地幼虎修行不顺,又是出身布衣,对这些修行之事不甚了解,便小声解释道:“我青山宗的观神之法,小雨独得其精髓,看穿修行人言语间泄出的精气神,不是什么难事。”
商陆点头,其实这事情他知道,他在意的,还是那个肥胖商人的举动,客栈内吵闹归吵闹,他却安静得吓人,一双筷子总在饭菜翻动,又迟迟不入口中。
那酒水,倒是喝了不少。
女掌柜支起一扇窗,又正是惊雷滚过,轰隆作响,暴雨泼来,吓得女掌柜连连后退,轻轻拍着胸脯道:“好大的风雨哩。”
店内客人,多半是走不成了。
烛光明亮,四桌众人,各自吃食。
狂风自门缝侵袭,如人呜咽,敲得门户猎猎作响,又被热火朝天的行酒令压了下去,那三个男人的欢呼声,还真是下酒的物事。
秦雨和孙小沫几个姑娘家听得直皱眉头,嫌弃吵闹,商陆却觉得安心,就着这嚎叫一般的行酒令,喝了许多酒。
至于那饭菜,也合胃口,但毕竟白饭吃多要撑肚,也就喝不得多少酒,便也只吃了一碗白饭。